德顺的话刚说完,闵琨的脸便沉了下来。他之所以同意德顺和青红的婚事,其一是因为青红确实有几分才干,其二则是为了压廖氏一头。却没想临到此时,这奴才却突然变了卦。这张桂花一看便是没什么见识的乡野女子。更何况她还不是府里的奴才。若德顺娶了这女子,那他的用处便大打了折扣。  闵琨久坐不语,闵安南却看出了他的心思。嘴里冷笑了一声,闵安南跨前一步道:“父亲,我早说过这府上的奴才们该整顿一下了。这一个两个的越发没个奴才样,主子都还没开口,自己倒先说上了。说是求,我看是自己可以当家做主了!”说罢一巴掌拍在了桌上。  跪在地上的张挂花显然被这一拍吓了一跳,她战战兢兢的回头去看德顺,便见德顺低着头,沉默不语。刚刚情浓时,德顺的行为不受理智的控制,就这样冒冒失失的拉着张挂花跑了过来。但如今当膝盖触到冰凉的地面,他才深知自己莽撞了。闵琨最不喜别人忤逆他,何况自己这次的婚事,他还有用。  德顺的头越来越低,但他始终没有松口。闵琨见此,原本阴沉的脸越发黑了起来。自己似乎是太抬举这个奴才了。他明知道自己的心意,却不顺从,怕是翅膀硬了吧!  闵琨缓缓站起身,目视着跪在地上的张挂花道:“来人,把这女子拖出去打三十大板。”守着门口的小厮听了赶忙要进来拉人。德顺便在此时猛地抬起头道:“国公爷!挂花她不是我们府上的奴才......”言下之意是闵琨没有权利处置她。  “不是奴才?”闵琨移步到德顺面前,一脚将他踹到地上道:“那又如何?我乃当朝裕国公!不说她一个乡野村妇,即便是官家女眷,我若处置了,又有谁敢说个不字!”说罢,就要让人把德顺带下去。  德顺顾不得身上的疼痛,一把抱住闵琨的大腿道:“国公爷!国公爷!!您不能这样啊,奴才从小到大为您做了多少事!您不能啊......”  忠心,精明,妥帖这些原本在德顺身上的标签,如今在情蛊面前不堪一击。那一瞬间爆发的情感,随着他和张挂花的相处,越演越烈,只要想到张挂花待会会受苦,只要想到他们俩以后不能在一起,德顺便顾不得脸面,极尽卑微之色。然而闵琨对此并没有太大反应。眼看着又一脚要落到自己身上,德顺松开双手,砰砰砰的磕起头来。  每磕一次头,德顺便叫一声国公爷。他在赌,赌闵琨心里对他还存有主仆之谊。  看着不顾一切的德顺,闵琨确实是惊讶的。有多久了,这奴才没有流露过这种表情了?上一次,仿佛还在他们少年时,那时候老裕国公还在,他的亲娘却早就已经去世了。那后来的继室对他非常不好,常常借故给他使绊子。德顺便是在那时候就开始跟着他的。少年扶持,尽管是主仆,但多少还是有点情义在的。  感慨不过是一瞬间的功夫,再度回过神时,德顺依旧在砰砰砰的磕头,而闵琨脸上的松动则被尽数收回。无论如何,他们都不是以前的他们了。如今他是手握重权的裕国公,而德顺依旧是他脚下的奴才。刚刚那三十大板他已经容情,既然他们不识抬举,也就别怪他心狠了!  右手伸出,闵琨一把握住张挂花的脖子便将她拎了起来。德顺刚站起身还没走出一步,只听咔擦一声,张挂花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接着便脖子一歪失去了生机。  心中,突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痛的德顺弓下背捂住了胸口。情蛊相见,两情会至死不渝。但一旦失去其中任何一方,另一方都会终身承受撕心裂肺之痛,死后方得安息。  当闵琨和闵安南走出屋子的时候,下人们正准备将张挂花的尸身抬出去,却不妨旁边突然伸出了一双手。德顺将张挂花的尸身抢夺过来之后,便牢牢的护在怀里,不让任何人碰触。下人们试图要去抢夺,但对上德顺血红狰狞的双眼时,俱都暗暗心惊......  当消息传回凌雪阁的时候,闵幼株正倚在塌上闭目养神。听到绿枝的叙述,闵幼株睁开眼睛道:“那张挂花死了?”  绿枝点了点头道:“听闻大总管抢了张挂花的尸身后,说要以正妻的名头安葬她。”  闵幼株也没想到张挂花会死,而且张挂花死了之后,那德顺身上的情蛊竟还在发挥作用。闵幼株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她坐起身道:“我原先只想用张挂花来牵制德顺,顺便帮青竹去掉一个麻烦。却不想她这么快就死了。这事你去知会一下青竹,怎么说也是他曾经的大嫂......”  “小姐放心,奴婢等会儿会去找青竹的。只是......”绿枝拧着眉道:“听闻国公爷后来又去了沧澜院。”  “沧澜院吗?那应该是去看沈氏......”闵幼株的双目闪了闪,突然贴到绿枝耳边说了一段话。绿枝听了半响,表情越来越惊讶,最后郑重的点了点头道:“奴婢知道了。稍后奴婢便会出府去找那个采莲......”  “若那采莲有些许胆怯或者不同意,你就问她是不是准备在外面躲一辈子?我想她敢一个人跑出府去做个逃奴,不会连这点胆量都没有。”  绿枝点了点头道:“还好小姐如今掌管这国公府的内院,否则我们行事哪能这般便宜。”  “是啊,所以我如今是不会交出管家权的,起码在事情告一段落之前不会。”闵幼株理了理思绪道:“你快去吧,我等会也得去一次沧澜院。那闵琨即便我不去找他,他过会儿也必会来找我......”  闵幼株想的没错,闵琨在沧澜院看了沈氏的情况后,的确想去找一下闵幼株。即便他心里对她产生了怀疑,但如今也找不到比她更合适的掌权人了。朱氏他历来看不上,而且想到某一晚的经历,他对她就恶心的想吐。沈氏他倒是看得上,就是怀了身孕如今不方便。然而除去这两个,就只剩下他最厌恶的廖氏了......  闵琨摇了摇头,便俯下身对沈氏说了几句关怀的话。却不想闵安榕在此时找上了门。  “贱人!你给我出来贱人!”闵安榕是强闯进来的,他并不知道闵琨在这里。只见他手一扬,食盒伴随着冷硬的饭菜便扔在了沈氏的床榻边。看着鞋边沾染到的米饭汤汁,闵琨目光一冷,缓缓抬起了头。  闵安榕也在此时看到了闵琨。他身体本能的停了下来,让身后猝不及防的荷香给撞了个正着。因闵安榕挡着,荷香并没有看到闵琨,她捂着鼻子朝闵安榕娇嗔道:“二爷,不是说要找那贱人算账吗?怎么停下来了?”  闵安榕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闵琨低沉的声音道:“闵安榕......”  闵安榕双目一颤,便要拉着荷香往后退,却不想闵琨几步就跨到了他面前。望着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闵琨,闵安榕的呼吸都急促了起来。他记得,记得以前犯错时,闵琨是怎么教训他的。那仿佛连皮肤都要撕裂开的毒打,他一直深深地记得并且恐惧着。这也是为何他明知道自己的妻子被父亲强占后,不敢跟他硬碰硬的原因。  闵安榕在闵琨阴沉的目光中低下了头,却不料拳头仍旧呼啸而至!闭眼的最后,他见到了沈氏的笑容,如此明艳又如此恶毒......  闵幼株正往沧澜院赶,却在半道上被德顺拦了下来。此时的德顺跟上次见到时简直判若两人。那时候的他精明狡猾,且面带笑容。而如今的他,却是满脸颓丧,双眼中还夹杂着一股隐约的恨意。一清见他如此,赶忙拦在了闵幼株面前。  闵幼株没有出声,而是沉默得看着他。  两人对视了约有十息的功夫,还是德顺先沉不住气,跪下身道:“奴才想问大小姐一个问题。”  “你说。”  “大小姐你......恨不恨国公爷?”  听到德顺的发问闵幼株浅浅的笑了。她拨开一清,走到德顺面前道:“我恨!你待如何?”  德顺低下头,捏紧了双手道:“他杀了挂花!我与他主仆数十载,我为他扛过多少灾多少难!但他连这点恩典都不肯给我......我恨他!恨他!恨他!!!”  “然后呢?大总管拦下我预备让我怎么做?帮你去杀了他?”闵幼株的嘴角噙着冷笑,德顺见了,便将头伏在地上道:“奴才看得出大小姐对国公爷也有恨!奴才想为挂花报仇,若大小姐想扳倒国公爷,奴才愿效犬马之劳!”  “呵...”闵幼株蹲下身直视着德顺道:“你身上有什么东西,竟敢妄言说要扳倒闵琨?他可是我朝裕国公,更是如今国师流月的至交好友。说句逾越的话,如今的皇帝也不知道能活多久,那流月把持着朝政,说不得什么时候就又扶持一个傀儡上位。即时闵琨那是更动不得了......”  “那若是国公爷身边留着国师的仇人呢?”德顺说出这句话的一瞬间,闵幼株豁得眯起了眼睛。“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德顺抬起头,一字一句的的道:“我说国公爷和国师之间也并不是铜墙铁壁。他昔年曾经帮过国师一个忙,但他也留了一手。”德顺贴近闵幼株的耳边道:“他将国师的仇人留了下来,却谎称他逃走了......”  德顺每说一句,闵幼株的双眼便急速的跳动一下,直至最后闵幼株站起身道:“好,德顺。冲着你刚刚那些话我便暂时信你。这里人多眼杂,今夜子时,我在凌雪阁恭候大驾。”  德顺吸了吸鼻子,正待起身,却不想沧澜院的方向突然响起了尖叫!闵幼株朝德顺点了点头,便带着一清赶往了沧澜院。而另一边的德顺则径直回了院子。  待闵幼株和一清赶到沧澜院时,院内已经一片狼藉。站在最外面的是浑身颤抖的荷香,院子的中间躺着人事不省的闵安榕,而最里面则是闵琨和沈氏一前一后站着。  闵幼株勾唇一笑,缓缓踏进院子道:“这是怎么了?二哥怎么躺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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