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苏身形矫健,脚下生风,几个呼吸间就飞离了姜睨的院子。 他脚尖借力,点在片片绿瓦上,身影掠过,院落围墙边种了一溜的水杉和松树,无风而动。 短短的几个院落的距离,他却思绪翻飞,一会是姜睨平日里的冷面,一会是她俯首作画的沉静模样,一会子又是她染着胭脂红的眉眼,那不近人情与极致美艳交织,最后化为艳鬼面堂上的晄白。 “哐当”一声,他几乎是慌不择路,连门都不愿开,看见打开的窗户就直接一个纵身翻了进去。 衣诀带起一阵劲风,窗户被带动,半扇窗棱一下子闭合上,室内顿时暗了几分。 太子—— 姜睨——睨儿。 小苏和衣卧倒在床上,紧闭双眼,平直的下巴上薄唇轻轻蠕动,发出气音念叨了几声,他飞了这些时间,呼吸没有一丝急促。但是一声“睨儿”出口,胸口的心跳却好似停了一般,让他难受得紧。 他阖着双目,薄薄的眼睑下,那双继承自古老的东霁伏氏的翡翠绿眼珠子剧烈地转动着。 他脑中一片漆黑,在无边黑幕中有粘稠暗黑的血一大片一大片染红了石板路,染红了青瓦,染红了灰白的墙壁,突然血幕中伸出鲜红的手指,一根、两根、三根、无数根突破了缓缓流动的血液,露出一大截宽大的白袖,袖中黑洞洞,手指齐根消失在其中,那手臂舞动着伸向他。 “不敢忘,不能忘,不能忘。”那些血手将他围成一个圈,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无边的黑暗和遮天的血色压得他喘不过气,他低头大声重复着“我是伏云鹭,我是伏云鹭”。全身抖如筛糠,状若疯魔。 他魇着了,不一会竟深睡过去,眼睑剧烈跳动,却迟迟不能醒过来,牙关紧咬,不过片刻,细长的眼角一道晶莹透明的液体顺着刻板的面庞划入耳鬓中。 关关扎着两角辫,从半掩的窗户外探出头来,看到小苏高大的身躯直挺挺地躺在凉席上,紧闭着眼。 “咦,原来真的回来了。” “小苏——小苏——”他伏在窗台上轻轻叫了两声,但是小苏却毫无反应。 这人怎么回事?不是给殿下送早膳去了么?现在到好了,早膳送了一半人不晓得哪里去了,原来跑回来睡觉了。 “再睡午饭不留给你了!今天可是有西瓜的。”他哼一声又喊了小苏两声。平常一靠近就醒的人居然喊不醒了。 不会生病了吧? 关关推门进去了,他靠近了正在遭受梦魇折磨的小苏。“喂——” “你怎么了?”关关一向对小苏又怕又想靠近,现在站在小苏床边那份恐惧还是占了上风,他细细看了小苏几眼,嗯——做噩梦了? “你的事做不好害我受了齐总管好一顿训斥——算了,反正总是我挨骂。”关关委屈的很,明明他只要打扫屋子和院子就好了,明明看见小苏捧着早膳就进去了,谁知道人转眼就不见了。 他白白净净的小脸露出不符合年龄的无奈来,像个老父亲一般,他转身从旁边的架子上拽下一张薄薄的毯子,突然一个吊坠从一堆挂在架子上的衣物里掉出来。 “哎?”他拾起吊坠,那吊坠不知道用什么做成的,拿在手里沉甸甸的,泛着冷兵器一般的光泽。什么东西?这模样好生吓人。 那坠子上一个惟妙惟肖的手掌,手掌里镶嵌着一个光秃秃的眼球,做的精致无比,连眼球旁密布的血丝都能看得见。 小苏凑近,盯住了眼球。 翠绿色的,和小苏的眼睛一样的颜色啊,他直愣愣,不错眼的,那双翠绿的眼球中里有金丝线一般的纹路,纹路向内回旋汇聚成纯黑的瞳孔好似一个无底深渊,小苏看着看着只觉的莫名一阵寒意从脚底升起,直往上窜。 他一个激灵,慌忙胡乱将坠子塞回那堆衣物里。 他草草将毯子盖在小苏的肚子上就夺门而出,“好吓人啊!”他赶忙站到院中阳光直射的地方,温暖的日光照在身上驱散了通体的那股凉意。“小苏尽喜欢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他回头看向窗户,窗户里,小苏呼吸平稳,关关抱怨了几句就回头向院外走去。 姜睨二人在水中荒唐了半个时辰才收拾妥当。 齐盛先头询问早膳,结果回来的奴每一个搞的清状况,为这事发了好一顿火,连院子里扫地的关关都是一通训斥。 姜睨撇下还要缠着她的姜垣出来的时候刚好看见可怜兮兮的关关,她拿了一杯茶水走近。 “齐盛,这大清早的,干什么发这么大火。” “无缘无故的,不就是一顿早膳么?别吓坏了这孩子。”她将手中的茶杯递给齐盛。 齐盛赶忙弓腰拜礼:“哎呀!殿下,不敢当不敢当!” “这些奴才们不教训是顶不听话的,这一早的主子们用不上早膳不得气不顺么?我不发火,就是陛下火了。” “好了,再唤人来布置好了。”姜睨看着绞着袖子低头挨训的关关。 齐盛忙不迭应声,“是是,我立马差人去办。” “嗯——”姜睨点点头便不再言语,她今日穿了一身淡粉裙装,裙角拖地,她撩起一角登上台阶向外走去。 “殿下,您要去哪?”齐盛在后面问道。 姜睨站住。 齐盛立马又说:“殿下,奴才越矩了!这——”他面露难色,“膳房手脚快的很,一会功夫就能送过来。”他嘿嘿笑着“陛下起了没,您不留下陪陛下用膳么?” 姜睨提着纱裙,也不理睬齐盛的话,头也不回就丢下一句“去湘汇园”便走远了。 齐盛在后面追问:“哎——殿下!你几时能回来啊,陛下知不知道啊!” 姜睨几步消失在他的视野里,他回头去看陛下出来没,嘴里嘀咕着:“小祖宗哎,陛下一会肯定要不高兴了。” 关关还缩着肩膀站在一旁,齐盛瞥见他这幅样子,那用炭笔描了几笔的眉头一皱:“你这什么样子?殿下看你年纪小才为你说句好话,你还就别得意忘形了,你在咱家眼里哪里算小。” “咱家你这么大时候伺候着先帝,比那些女官还要得先帝的青眼。” 他喋喋不休,说了好些他年轻的时候是如何得在先帝面前得脸的事,关关乌溜溜的眼珠子盯着脚尖,齐总管的话他一句都没听进去。 姜睨一出这小檀山,立马加快了步伐,山中凉爽,今日阳光又好,花园里百花齐放,树木郁郁葱葱,绿的红的。 她站在一出高台上环顾四周,呼出一口郁气,将变着法子折腾她的姜垣、从小到大一直如影随形的齐盛,还有那个已经化作一抔黄土常常扭着腰肢入梦来的小苏都抛到脑后。 在此情此景面前,缠人的姜垣又算什么?又有什么不郁的事放不下。 况且还有那一片雄心壮志,家国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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