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以后,时舒茗就对自己当时惊天动地一嗓子颇为骄傲,甚至成就感爆棚到想要直接将这件事情写入人生史册。    那件事过后,叶帷漫开始变得没那么冷漠,但也只针对时舒茗和周子颖两个人。而她们两个,在这种逐渐能够走近叶帷漫的情况下,慢慢意识到——她根本不是因为内向或是其他心理疾病才那么孤僻,而是她竟然一直在刻意拒绝朋友。    时舒茗和周子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两个人彼此沉默了很久谁都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    那不是一种山水与我无关,花鸟与我无缘,天大地大任我行的洒脱,而是穿梭在喧闹街头、拥挤人群中的独自落寞,而且这一切还是自己一手造成。    叶帷漫闭口不谈过去的事情,她们也无从知道一个人是如何拒绝朋友封闭自己地度过人生这漫长岁月,只觉一股说不出的悲凉和落空从叶帷漫身体由内而外地散发出来。    后来,两个人在不知如何面对叶帷漫的手足无措中恍然大悟,这样一个对自己都能如此狠心,心比铁硬的人却意外地接受了她们的好意,从某一种层面来讲竟越发显得珍贵起来。于是忽然想通了这一点的时舒茗和周子颖和时舒茗决心一定要好好对待这个“特殊”的朋友。    所以,军训刚结束的那天中午,时舒茗就拿着一堆社团的报名表直接摊开在了叶帷漫的面前。    叶帷漫看着自己面前摆了近三张桌子长度的报名表,整个人都呆住了。周子颖摇着头砸了咂嘴,随意翻了几张后问道:“你在哪儿弄来这么多社团报名表?”    时舒茗说:“外面发的啊。军训一结束,各个社团都开始纳新了,学校里到处都是宣传还有发报名表的。”    “有这么多的嘛。”周子颖也不吐槽了专心翻起了这些报名表找自己感兴趣的社团。    时舒茗嘿嘿一笑,又凑到叶帷漫身边去,捧起自己替她选好的几个社团,问道:“帷漫,你看看你喜欢哪个?”    叶帷漫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就看见几张街舞社、音乐社竟然还有魔法社。她觉得自己脸上表情肯定忍不住抽了一下,所以随即正了正脸色,无奈地说:“我不想参加社团。”    时舒茗一巴掌拍到桌子上,惹得周子颖迅速扶住学校这不怎么结实的桌子怕会直接塌下去,然后就听见那倒霉孩子大嗓门吼道:“那怎么行!”    叶帷漫此人软硬不吃吼也没用,而且她作为一个被吼者成功多了一层受害者的身份,惹得时舒茗俨然一个“施暴者”的身份瞬间如鲠在喉。    不过,时舒茗小时候好歹也是小区里的小霸王,孩子王的地位一向说一不二,死皮赖脸神功更是有目共睹。她想了一会儿又说:“不然这样好了,我跟子颖参加什么社团,你就跟我们一起参加!”    就这样,叶帷漫稀里糊涂地成了辩论队和学生会的一员。    可毕竟是被半强迫半威胁地加入,在这两个组织里待了一个多月,叶帷漫依旧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态度,她只尽力完成自己分内的事情而对于时舒茗的特殊期待并没有一星半点的长进。哪怕是辩论队如此紧张的生活,一众队员们经常披星戴月地讨论辩题、研究思路都没有能将叶帷漫这个大石头感化一点。时舒茗常常气地直跳脚,人生第一次体会到了小时候自己母亲恨铁不成钢的哀叹。    她们第一次正式上场是在开学一个多月后的新生辩论赛,对手是其他院系的几个同级新生。    时舒茗本还担心叶帷漫会不想参加,但好在叶帷漫虽不喜欢跟别人接近,但对自己分内的事情却从不含糊。而且当时院辩队长赵彤彤看中了叶帷漫异于常人的沉稳,临危受命给了她一个最有难度的四辩位置,果然叶帷漫也不负所望,在比赛过程中异常冷静寻找突破口,最后四辩总结陈词的环节直击对方二辩在赛场上的一个错误,大获全胜。    比赛结束后,辩论队成员相聚庆祝,所有人也从一开始的不看好到现在都对叶帷漫的表现赞不绝口。    不过,好也好,坏也罢,叶帷漫一向不在乎别人对她的看法,赛后的庆祝也一贯的心不在焉。    其实,她不是感觉不到时舒茗和周子颖把她强推进辩论队和学生会的良苦用心,可正如她们猜测的那样,她打从心底里讨厌这种身边都是朋友的热闹感。    时舒茗和周子颖确实是意外。    那天,“酒池肉林”还未尽兴,宿舍门禁便一棒子敲醒了兴奋过头的一众人。叶帷漫和时舒茗也不着急,慢慢悠悠地走在后面踩点进了宿舍大门,可一进去,就见一楼大厅里两个女生目不转睛地望着她们,看其中一个略显不耐烦的表情,像是已经等了很久。    两个女生的外形可谓是女生中的两个极端,放在人群中很是扎眼,尤其是她直盯着你的时候你实在没办法无视而且越过她们离开——一个头发短到和耳垂平行,另一个却长到快要及腰;一个带着股古时女将的开阔和豪迈感,另一个惊艳却又和大多数女生大相径庭。    这样的组合想被人忘记都难,叶帷漫瞬间就想起了什么但却没道破,只站在原地,任凭那个不耐烦的女生把她从头到脚仔细看了好一会儿。    后来,大概是那女生也觉得看别人太久有些不太礼貌,这才别扭地勉强开口,语气中却暗含着一股子挑衅的意味:“祝贺你们!不过……那种错误我以后不会再犯了!”    叶帷漫不动声色,但时舒茗不知道为什么莫名被这句话戳中了笑点,忽然就大笑了起来。对面女生理所应当地把这理解为是嘲笑随即暴跳如雷,怒气冲冲地越过叶帷漫直奔时舒茗。    叶帷漫和短发女生见状也丝毫不阻拦,反而带着一种看小孩子如何打架的好奇,叶帷漫甚至还似有若无地轻笑一声,可嘴角刚有一丝的弧度就见对面短发女生一直盯着她看于是随即就敛了神色。    短发女生倒也不怎么在意,那张堪称出众的脸上反而无比大方地绽开一个微笑,接着便向叶帷漫伸出了手,嘴角微动轻声说道:“你好,反方一辩,荣粟粟。”    关于荣粟粟和苏晴的这段传奇是当天晚上时舒茗回宿舍之后手舞足蹈表演出来的,周子颖当时就觉得俨然可以将四个人穿根线然后再刻上一句名叫“不打不相识”的牌子挂起来。不过,没等她回忆太久,竞选讲演不多时就开始了。    讲演顺序是按照竞选的职位高低来排列,由于周子颖选择的是部长职位,讲演自然也就被排在了前面。她依旧会有些紧张,人要克服一直以来的心理压力毕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决的事情,但整个过程完成度很好。    周子颖从台上下来,一走到大家都看不到的地方时,维系了这整个过程的面部表情不等手动归位便毫无预兆地垮了下来。    叶帷漫朝她笑了笑,无声示意让她好好休息一会便安心地坐在那里等着自己的顺序。    其实,周子颖羡慕叶帷漫不是没有道理,因为她们两个从某种程度上来讲确实有着一种说不出的相似。    周子颖出身环境有限,从小便没有经历过偌大的陌生人群和闪耀的展示自己的舞台,所以在成人懂事之后知晓了自己与他人的差距,面对这些便更会紧张和慌乱,以致于不自觉地逃避。    而叶帷漫从前刻意拒绝朋友,远离人群远离舞台,也少有类似经历。    但两个人却又实打实地不同。    叶帷漫一向沉稳冷静,理智二字是刻人她骨髓的一种情感。她从前不喜欢人群,但若是有朝一日她肯融入这里,便时时能如鱼得水般将这么多年来仿佛厚积薄发的东西全部倾泻而出化为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    她少有畏惧的东西,这不仅仅得益于一年来从无人知晓原因的成长和改变,更来自过去十几年里发生在她身上的那些渐渐被人遗忘的故事。她心里有身在其位时坚定不移想要追求的东西和哪怕粉身碎骨也渴望到达的高度,这些东西被那股力量碎成粉末后便足够掩盖上所谓的紧张与不安。    就如同,若一个人习惯了在漩涡中舞蹈,那么再大的风浪不过是耳边韵律的协奏。    这一直是周子颖想不明白的,她们两个人从根本上的不同。    作为要竞选主席的人之一,叶帷漫的讲演顺序毫无意外地被排在了最后面,以致于名单拖拖拉拉落到倒数第二个人的时候,才叫出她的名字。    叶帷漫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被叫上名字便匆匆上台,她从位置上站了起来深深地注视着最前面的位置,好一会儿才缓步走过去。    在学生会里没有人不知道叶帷漫的名字,就和没有人不知道郁然的名字是一个道理。    这两个人在同届成员的眼里都像开了挂一样,满身荣誉令所有人羡慕,而且在学期末类似成员□□的测试中又都约定好了似的零差评,唯一不同的就是叶帷漫要比郁然低调得多。    但此刻,她站在演讲台上褪去一贯的低调难得展露锋芒,竟也有一种毫不输给郁然的气势和凌厉在。    郁然坐在台下的某个小角落里,手机屏幕的对话框中还显示着对方刚刚发过来的“东西早就交给她了”的字样,下一秒他听见话筒里传来的熟悉的声音,不由得从手机上捡起目光,盯紧了声音的源头,那女孩扎着利落的马尾,脸上五官便被清晰地显露出来,散发出一股子浑然天成的自信和从容,越看越让人移不开目光。    郁然微微侧脸看地专注,手机那头却在此时不合时宜地弹过又一句话。他舍不得低头于是便举起手机,那一瞬间,眼前的人似乎穿过手机屏幕,最终只与那一行文字重叠起来,映出那句“她现在和你越来越像了。”    郁然收回手机没有回复,可本就挂在脸上的微微笑意却愈发深了。    叶帷漫的讲演最终以完美划上句点。在场的人都是和她一起共事了一年的人本应见怪不怪,但还是耐不住一次性被灌输了这么多他们做梦都想得到的奖项和荣誉,便有种说不出的羡慕和苦涩。    不过谁的辉煌现在都是过去无数个日夜成就出来的,他们除了羡慕也只有鼓掌的份儿。    叶帷漫结束了最后一句话,朝台下深深地鞠了一躬,一抬头就看见后排的周子颖正努力地朝自己竖了一个严肃的大拇指。    她笑了笑,刚准备离开就听见前排有一个声音小声嘟囔道:“荣誉奖项多有什么用?黑历史怎么不敢提?”    那女生的音量一点都不高,但无奈掌声刚过的教室里实在太过安静,那声音便兀自被放大了好几倍传入前前后后所有人的耳朵。    叶帷漫刚抬起的腿顿时就落了下来,直盯着她,冷声道:“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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