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几人收拾好了之后,就直接去自己的位置做活儿了。 倒是入画,又来了一趟。 “三娘子,昨日是收租的日子,庄子上还有铺子里都送上来不少的好东西,太太让我给您送来一些。”说着身后的婆子丫鬟便都吧东西放在了正厅的桌子上。 “哦,对了,这八套头面,是太太给新来的几个丫鬟的,都是金头面,件儿数多的是二等丫鬟的,少一点儿的是三等丫鬟的,”入画笑了笑,“太太说了,她们几个原来都是在其他地方做活儿的,平时也没什么额外的赏赐,就给她们每人一套头面,戴出去也有面子,横竖花不了几两银子。” 入画的话,让几人再一次感受到了谢氏的财大气粗。 一两金子,十两银子,一套金头面少说也要七八两金子,整整八套,就要六百两左右。 几人当即行礼,然后跟着去了谢氏那里磕头谢恩。 这几天天气一直不好,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一场秋雨一场寒,王蓁每年对它都有更深一层的理解。 还未到立冬,王蓁早已换上了厚厚的大氅,保暖的鞋子,暖手的手炉,给自己裹成了一只圆滚滚的球儿,丝毫不在意形象。 到了老太太的鹤延堂,和老太太请示了过几日要去尚家赴宴赏花的事情,就一直腻在老太太的怀里不肯出来,搞的谢氏都有些吃味了。 “蓁姐儿这孩子,也不知怎么回事,就爱和长辈撒娇,没完没了,我不过前几日说了她几句,这孩子还真就记仇了,再不撒娇了。” 老太太乐呵呵的,“你啊,管她这么严做什么,横竖是在自己家里,而且蓁姐儿管家理事,琴棋书画,针黹女工,都有小成,就不要拘着她的性子了,这女孩子年岁一到啊,就要议亲成亲,在家里清闲不了几年了!” 王蓁刷的一下红了脸,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元维煜,“祖母,您说什么呢?” 老太太摸摸王蓁嫩滑的脸颊,笑出了声,“看看,大姑娘了,知道害羞了!” 屋里的人都跟着起哄,打趣王蓁。 谢氏有心为女儿解围,“行了,二弟妹,三弟妹,你们两个,一个年后就要当岳母,一个芸姐儿已经及笄可以找婆家了,哪个不比蓁姐儿早?还都来打趣我的蓁姐儿来了!” 谢氏此话一出,屋内的王莞和王芸都低下了头,满面红晕。 五太太赵氏和大房,二房还有七房是嫡亲的妯娌,也毫不避讳,“待到莞姐儿出嫁啊,五婶就找几样好东西给你添妆!” 六太太许氏也附和,“还有芸姐儿及笄,我也给你添一份好东西!” 七太太周氏乐着调侃,“哎呦,好在咱们家就六位娘子,真要是像秦家那样,女孩儿十几个,我可能到最后就成了个穷光蛋了!” 小袁氏接话,“谁不知道七婶您富裕的很?拿这话骗骗你们家涉儿哥,看他信不信!” 紧接着,屋内的人都笑出了声,一片和乐。 唯有王芍,坐在下首,隐于袖中的手紧握,指甲几乎将血肉穿透。 王莞已经定亲,王芸有了定亲的人选,王蓁不需要担心,王薇是嫡女,自有人操心,王莹虽是庶女,可萧氏却不是个狠心的嫡母,一定会让她的归宿有模有样,那她呢? 嫡母不喜,嫡姐与其有嫌隙,姨娘早已过世,父亲也素不关心,祖母无甚血缘,她要指望谁? 这偌大的府里,除了身边几个忠心的丫鬟,她竟没有一个可以依靠的人,她只能靠自己。 所以啊,她嫉妒,那些生来就拥有一切的人,身份,地位,容貌,宠爱,还有别人的善意。 所以她最恨的,不是身份相同境遇却不同的王莹,也不是她从小设计陷害的嫡姐王薇,而是从来都风风光光的王蓁和王莞。 即使这恨,来的无缘无由,可她依旧是恨的。 她见不得,那些比她好的,以后比她还要好,她从来喜欢的,就是看那些云端之上的人,狠狠摔进污泥中的惨状。 王蓁回到房间,卸下钗环,皱着眉头,“你们今日有没有发现芍妹妹有些不对劲?”问的却是身后的白竺和淡烟。 白竺撇撇嘴,“还能怎么样?无非就是妒忌,大娘子来年出阁,二娘子及笄定亲,您呢,身为郡主,就是皇子都可以嫁的,四娘子好歹是个嫡女,虽说四老爷只管着家中庶务,可好歹也是国公府嫡女,好嫁的很,莹娘子出身二房,二老爷官品高,说实在的,若不是她的生母实在是上不得台面,嫁的应该和四娘子差不多。您就看看吧,就剩她一个,没着没落的,自然心里不平。” 她从见到这位芍娘子的第一眼就及其不喜,也不知道是为什么,琼华苑的上上下下,好像都对这位芍娘子的感官不太好,也不知为什么,当然也包括王蓁。 “你也别这么说,试问谁在她那个处境都会滋生出一些愤世嫉俗的性子,她如此克制,已经难能可贵了。”王蓁摆摆手,“而且,她终归还是主子,只要她没对我生出什么不好的心思,也就不要去招惹她,随便议论她!” 白竺连忙答道:“是,娘子,奴婢明白了,一会儿就吩咐下去。” 王蓁听她这么说了,心里叹了口气,她可不是同情心泛滥,而是像王芍这样的人,还是少结怨为好,她又不是像王薇那样活腻歪了,被大冬天的推湖水里的滋味,可不好受。 百密一疏的道理她还是懂得的,可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去招惹这个贼。 王芍在府里,可谓是无牵无挂,,就是那几个对她忠心耿耿的奴婢,也没见她多放在心里,真要是把她惹急了,什么事儿估计都能做得出来。 所以,两人之间,井水不犯河水最好不过。 思佳走到桌前,为王蓁续了一盏茶,蹲身行礼后,站在了一旁。 王蓁余光打量着她,浅紫色的夹棉绣菊花褙子,下面是白色挑线裙,手腕上戴着自己前两日赏赐的累丝镯子,腰间系着荷包,头上插了两只累丝金簪,耳朵上是金丁香,容貌清秀,举止之间却还是有些束手束脚。 “你不必在这里看着了,做你的事情去吧,我有事就会叫你们的。”王蓁向思佳挥挥手,示意她出去。 思佳咬了咬唇,低着头走了出去。 思佳出去后,淡衣看到了她纠结到要哭的表情,上来安慰,“娘子平素想事情的时候并不喜欢别人在旁边,没关系的。” 思佳的眼泪还在眼眶中,抬头拿出帕子擦了擦,“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 王蓁歪着脑袋,思索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她院子里的那个思倩,进她的房间鬼鬼祟祟到底是要做什么?如果真如她所说,家中拮据,且母亲病中,可到头来周围邻居却说她是原配所出的女儿,与家中的继母不和已久,甚至因为继母要给儿子置办聘礼,被卖到了人牙子那里,辗转卖进府里,此后几年不曾回家,更不要说好心为其治病了。 而且,她的体己一文不少的全都在她的房里,其家里人也说她从未给家里寄过钱,连捎句话都不曾。 不止是她这里,最近整个王家上下的下人都被打扫了一番,她这里换的还算是少的。 王莹和王薇那里,可是每人扫出来四五个,二等丫鬟,洒扫丫鬟,除了大丫鬟,基本上全都集中在二等丫鬟这阶层。 像老太太和几房太太那里,院子里也只有那种干粗活的小丫鬟被查出来有些不对劲,然后被发卖了。 现在不只是她一个人的院子出了问题,而是府中上下的院子都有别人安插的线人。 她不由想起了被带走,一直杳无音讯的思倩,然后没过几天,整个府里就被整治了一番,想必是从她口中得到了什么。 王蓁揉揉额头,十分无语,却还是叫人进来。 思卉走了进来,眼神微闪,想着王蓁千万不要发现自己刚刚打瞌睡就好,对于此类心思,王蓁懒得理会,却也不得不敲打一番,省的她生出懈怠,“下次我叫人的时候,动作快一点,不然我不保证我会不会把你扔到哪个犄角旮旯!” 思卉听了,背上一阵冷汗,跪了下去,“是,娘子,奴婢一定改。” “行了,把淡烟给我找来,有事吩咐她。” “是,娘子,奴婢现在就去找淡烟姐姐。”思卉立马出门,奔向淡烟的所在。 不出意外的话,这个时间,淡烟应该是在小厨房忙活。 把话转给淡烟,思卉进了茶水间,不禁恼恨,不就是投了个好胎吗?至于对自己这样颐指气使吗?她不过就是昨晚睡得有些晚,早上起床太早没精神才打了瞌睡,也没耽误她什么事儿啊! 她在府里是金尊玉贵的娘子,可她在家里也是娇养长大的,凭什么啊! 她这厢正不爽着呢,旁边就有几个小丫鬟叽叽喳喳地在那里笑闹,一时气上心头,“笑什么笑,不知道娘子喜静吗?” 听着一时之间静下来的院子,又冲着别人发了一通火,心里的郁气霎时间疏散了不少,可面前的几个小丫头却直愣愣地看着她身后。 她皱皱眉,刚想训斥一番,匆忙回头,却见到淡衣冷着脸站在她面前,“除了娘子外,院里的大小丫鬟婆子皆是由我们五人管着,教导规矩,就不劳思卉妹妹费心了。” 转身走出了茶水间,思卉留在这儿也不是,走也不是,又气又恼,似乎都能听见那几个小丫鬟讽刺的眼神。 当然,人家没空和她一般见识,纯属她想多了。三等丫鬟可不比二等丫鬟,杂活儿多着呢! 几个小丫鬟急急忙忙走了出去,连分眼神也没给思卉。 跺跺脚,终是觉得自己这样生闷气没意思,转头回去,她再不甘心也得伺候王蓁。 “淡烟,你把思倩留下来的那些东西收拾收拾,送到她家里,听说她还有个同胞兄长,就都给她兄长一家吧,反正都分家了,她继母和弟弟也不好意思上门讨要。”王蓁摆弄着窗台上的茉莉花,一边吩咐着,“听说她当年是因为继母要给继弟定亲凑出聘礼,把她卖了,平日里也与继母有龌龊,想必是不愿意将钱财交给继母一家子的。” 思卉刚进外间,就听到了王蓁说的话,心里一阵失落。她父母都是前些年被卖进府里的,不比思佳和思荷几人是府里的家生子,而且王家家风清正,除了年节之外很少会有赏钱,只有主子高兴的时候才会给些东西。思倩因为做错了事情被打发出去,体己还留在府里,一以王蓁的性子,她是决计看不上这些的,有很大的可能分给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只是没想到,她竟然给了思倩的家里人。 这时,王蓁不喜别人在她眼前晃荡的习惯倒是给她行了个方便。 小跑着跟上淡烟,咬咬唇,“淡烟姐姐,听说咱们娘子极是大方,每年赏赐下人的东西数不胜数,想来这位思倩姐姐的体己也是不少了?” 淡烟转过头,犀利的目光直直射向她的双眼,“你问这个做什么?东西多与不多,那也是娘子吩咐给思倩家里的,咱们一文钱也不会得,何必算计着呢?” 思卉低下头,觉得自己的念头在她的眼神下已经□□裸地暴露出来,更觉得下不来台。 好在,淡烟也仅是说了这样一句,就去收拾思倩的东西了。 几日后,王蓁打扮地光鲜亮丽,早早地前去尚家赴宴。 被引进花厅之后,尚羡鱼略微诧异地看着她,转着圈儿的打量,一面发出赞叹之声,“阿蓁,你这是转性了?往常你是最不在意衣裳收拾是否繁复的,只在乎细节,倒是今日,都下足了功夫啊!” 她们自小相识,虽不及和四公主的交情,却也是极好的,属于可以真诚相交的朋友,王蓁也不言语,只是抿嘴笑着。 尚羡鱼灵光乍现,猛然抚掌,“我知道了!你是不是也喜欢上安世子了?” 王蓁拧着眉头,“也?合着你们都知道,就瞒着我一个?”做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说!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 尚羡鱼比王蓁大两岁,与王芸同岁,一直把王蓁当成妹妹,见此,捏了捏王蓁鼓出的腮帮子,“也就你自己看不出来,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们这些围观的人可是看的清清楚楚!”尚羡鱼顿了顿,“而且,我还知道,你每个月定时去一家书斋,总能碰到世子,是因为安世子都提前打听好了。”尚羡鱼的语气中满是羡慕与唏嘘。 王蓁听到这里,暗暗挑挑眉,这件事她早就想清楚了。一团乱麻,只要有一根被解了出来,剩下的也就都不远了,她和元维煜现在就是这样的情况。 王蓁在熟人面前向来大方不做作,“姐姐放心,以你的才貌,明年及笄前后,媒人怕是就要踏破尚家的门槛了!” “可若不是自己心仪之人,又有什么意思?”尚羡鱼的语气中夹杂着微微的涩意和无奈。 “你不去试探或是表示,焉知他是否对你有意呢?”王蓁试着开解支招,总不能这么放弃啊!谁知道人家是不是想她和元维煜一样,默默地互相喜欢而不自知呢? “你说得倒也有道理,等我准备好了,什么时候见到他,什么时候就表明心迹!”像是要为自己打气一般,还举了举握紧的拳头,“就算被拒绝了也没关系,反正也不丢人!” “那你是准备委婉一点儿绣个荷包啊,还是直接上去表白?” 尚羡鱼白了她一眼,“自然是荷包比较保险,就算拒绝了以后见面也不会太过尴尬。” 好家伙,这计划还没开始呢,就做了两手准备,让她这种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人情何以堪? 两人正说着话,就见毕流霜和元婳蹦蹦跳跳进了花厅。 毕流云的年纪与王蓁的年纪一般,端的是一副清纯可爱的娃娃脸,脸颊旁边还有一个浅浅的梨涡,灵动极了。 今日她披着嫩粉色的大氅,里面是同色绣芙蓉花的褙子,手上戴着玛瑙镯子,头上是三只西番莲珊瑚钗,耳上坠着红宝石耳坠儿,十分粉嫩可爱。 “怎么,你们两个人,在这儿说什么悄悄话呢?说来大家一起听啊!”眼睛转了转,“不会是,讨论哪家的郎君吧?” 还真就让她猜中了!王蓁不由心里吐槽,十三岁啊,像她这种老阿姨有这情情爱爱的思想那很正常,可这尚羡鱼,毕流霜,还有元婳,都早熟的有些过了头啊! 摇摇头,果真还是社会的错啊! 尚羡鱼揉揉她还未褪去婴儿肥的脸颊,“臭丫头,才多大,就想着谁家郎君了?也不嫌害臊!” 元婳不以为意,“想着就想着呗!男未娶女未嫁的,就是去表白也不算丢人现眼,没准儿人家还交口称赞敢爱敢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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