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而衔珠却是一夜未睡。偌大的寝宫里，沙曼层层掩映，香烟袅袅。她躺在床上，枕着碧玉枕头，耳边放着那只木鸟儿，她不断地按着鸟儿腹部的那个开关，宛如魔怔。那是辉叶最后的声音。　　　　“衔珠……答应我，不要为我报仇……”　　　　衔珠无声无息地流泪，任由眼泪浸湿了被褥。直到神力石的神力耗尽，鸟儿也没声音的时候，她痛苦地捂着胸口，睁眼直到了天明。　　　　仙婢们进来了，又一天开始了。她把湿了的被褥遮住，把木鸟藏好，抹干了眼泪，恢复了寻常的神色。仙婢们伺候她洗漱，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正对着铜镜梳着云鬓，一个仙婢端着一盆花进来了，衔珠在镜中看到，怒斥道：“谁让你拿进来的？”那仙婢立刻颤颤巍巍跪下：“殿下饶命！殿下饶命！”旁边一个仙婢开口帮忙说道：“殿下，她是新来，还不知道这些事儿……”　　　　便是衔珠几日前把宫里的瑶花异草都除尽的事。她实在心里悲痛，见不得任何彩色美好的东西。　　　　“新来的？”衔珠转过身，那仙婢不敢看衔珠，吓得脸煞白。　　　　“你之前在哪个宫做事啊？”衔珠突然露出一个笑，却是皮笑肉不笑。仙婢瑟瑟发抖，如实回道：“太神宫……”　　　　太神宫，是女帝的寝宫。衔珠不动声色，“哦”了一声便不再多问。那仙婢松了一口气，惊出了一身冷汗。“你日后就去书房守着吧。”仙婢应了。其他人大气不敢出一声。这是惩罚。众所周知，衔珠并不经常去书房，她更多的是直接去光大宫办事，无非就是打发那名仙婢去守个空房子了。以前的衔珠，对待仙婢十分善良，小的过失完全不在意，现在简直变了一个人一般，所有人都把这当作杀鸡儆猴。而衔珠心里想的，却是绝对不会再允许任何一个与女帝有关的人留在自己宫里。 　　　　清晨的瑶华仍未苏醒，一片迷蒙，一轮月亮都还挂着。衔珠带着三两个伺候的仙婢从寝宫出发，七拐八绕，才到了光大宫。往日的光大宫，此时应该是空无一人，而今日却是人头攒动了。议事的长老见衔珠来了，纷纷行礼。衔珠坐在正位上，俯视着长老们。虽然心情糟糕了好几天，她的脑子依然冷静。她大概知道是为了什么事情，淡定地接过仙婢递过来的花茶，呷了一口，道：“长老们觉得什么时候去九龙天雪山合适？”　　　　智大长老一直是沉默的，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开口。紫云长老活跃，她冲衔珠一揖道：“事不宜迟，趁早进行。去九龙天雪山无法飞行，只能赶路。雪山上登到避难中心的栈道又狭窄，到时候所有神族一起去，恐怕会挤满了栈道，行进困难。”衔珠点头道：“我同意。”又一个长老出列道：“殿下，公告已经拟好了，就等殿下和陛下下令。”衔珠笑道：“你办事倒挺快。”　　　　其实压根不用女帝同意，衔珠同意就行了。因为女帝近年来身体不适，很多事情她都交与衔珠处理。衔珠又道：“也不能一起走这么多人，需有秩序，发生道路争抢之事就不妥了。你们记得加一条，莲湖和灵溪的人先走。”　　　　话音刚落，长老们又炸开了锅。有人不解，有人点头称赞。衔珠道：“瑶华因为内斗的事情元气大伤，我认为此番生死存亡之际对这两支，尤其是莲湖，施与仁义，有利于笼络人心。诸位长老，你们觉得有何不妥，尽管直说。”有的胆大的长老道：“殿下，恕我直言，数万年来，灵溪一直做小伏低，让他们先走，他们还会受宠若惊！而莲湖，与魔族勾结，本是死罪，也就是太渊神帝仁慈留下了他们，更不必在意他们了。”　　　　衔珠反驳道：“身为神族，心胸该宽阔！爱护弱小，性之善也。灵溪怎么样也是瑶华一支，体恤一下又如何？何况他们再弱小，你们看看瑶华里的神樱树可都是他们栽的，你们谁不曾为那些神樱树的美丽所折服？我们华光可不会栽神樱。莲湖数万年前已经悔过，据我所知他们一直为天下苍生做事，族人大多懂神医术，治病救人，就因为过去，而否定现在么？”　　　　语毕，众人哗然。智大长老突然鼓掌道：“殿下所言极是，我看我们就依殿下所言办吧。”而以紫云为首的一堆长老可不同意，他们是华光一支地位的超级拥护者。紫云暗暗遣人问了女帝，不一会儿功夫，女帝的口谕到了，华光先走，其他两族后行。　　　　此事尘埃落定，衔珠不满却不得说，拂袖回了寝宫。 　　　　“我听说了那件事。”柳芷风咬着一只仙桃，看着衔珠生气的脸道，“难为殿下还为我们莲湖着想，我会告诉她们的，是我们衔珠殿下为咱们争取过。”衔珠冷笑道：“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凡人不通神性，想法俗一些也就罢了。像他们这些早已经脱离肉体凡胎的神族长老，想法倒是和凡人无异，我看神族人族……甚至魔族，倒不是有什么区别。偏偏三界还要分个三六九等来。”说到魔族，衔珠的心隐隐作痛，但她不会在外人面前露出软弱的一面。 　　　　柳芷风又咔擦了一口桃，这是她吃过的最好吃的仙桃了，她仔仔细细地咀嚼吞咽，心虚道：“对不住！鄙人似乎也是这样的俗人！殿下！”衔珠睨了柳芷风一眼道：“不用你说。”她抓过柳芷风的桃子，道，“你是来这里吃桃子的？叫你办的事情办好了吗？”　　　　柳芷风眼巴巴地看着桃子，回道：“我办事从没出过错。”她掏出一块碧玺，这不是一般的碧玺，而是魔血碧玺，是魔族的邪物，“三日后在那个村子里，拿着这个东西，殿下要找的人自然会来找您。”衔珠接过碧玺，立刻收好，把桃子抛回给柳芷风，柳芷风手抱着桃子又啃起来，她见今天衔珠心情不错，多说几句道：“殿下，我今日在外面看到您的笨蛋妹妹啦！哎哟，她居然连轻功术都不会，想要翻墙出宫，还得踩在几个仙婢身上，结果被发现了。真是笑掉大牙！您和她，简直是云泥之别。”　　　　衔珠笑道：“怎么，你也来拍我马屁？”柳芷风急道：“不是马屁，是事实啊。”衔珠收起了笑，柳芷风看到她的样子，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以后最好别在我面前提她。”衔珠淡淡道，带着一丝命令的口吻。柳芷风却是饶有意味地看着她。提到女帝，衔珠简直是怒不可遏。而提到昭月，衔珠的态度总是无法捉摸，但她对于更深层次的事情还没了解到，所以也是摸不着头脑。这次提昭月，也是想试探下衔珠。而衔珠显然是不想透露过多的情绪。　　　　柳芷风将一堆桃子揽到了怀里，对着衔珠眨巴着眼睛：“殿下！我能带些回去给我妹妹不，她还没吃过这些仙桃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