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澜犯了愁。    虽然她没有听说过军用粮票,可从字面意思来看,八成是部队用来换粮食的票。五百斤——够一个排吃挺久了吧。  想到这,她“刷”地起了一身白毛汗,手里的票也跟烫手山芋一样攥都攥不住。    怎么办怎么办。    姜澜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这看起来怎么就跟个碰瓷现场似的——她好端端地大马路上走着,半路愣是飘出来张牛逼哄哄的军用粮票强迫她捡起来。  下一步就该是跳出个人让她赔钱了吧?    突然想起找安庆院的初衷,姜澜犹豫地敲了敲面前的木门。    “笃笃笃——”敲门声低沉却又刺耳。  巷子又深又寂静,大白天的也不见人,偶尔飞过只叽叽喳喳的小鸟,叫声能来回荡上半天。    大约敲了半分钟,木门“吱呀”一声敞开了半条缝,里面探出来一颗鬓边花白的脑袋——姜澜吓得朝后一跳。    脑袋的主人是个老妇人,脸又瘦又长,干枯地挤满了稀松的褶子。她的眼窝很深,眼珠也大得吓人,黑漆漆这么一转,阴森森的凉意直冲脑门。    她眯眼,浑浊的眼里透着谨慎:“找——谁——?”声音迟缓又拖沓。    “我...”姜澜咽下涔涔的口水,觉得背脊湿了一大片,这和特工接头一样的情况是怎么回事啊!  “我是来换钱的,用粮票换钱。”她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又突然神经大条,扬了扬手里刚刚捡到的粮票示意。    老妇人一看,“砰”地把门关上:“你找错人了!”    什么情况?    姜澜愣住,重新拍响木门:“婆婆——婆婆我不是用这个换,我是拿自家的粮票来的!这是我刚刚在你大门口捡到的!”    不管她怎么喊,门里都没了动静。    无奈,她只能转身离开。没走出多远,木门又“嘶拉”开了条缝,里面探出对精亮的眼睛不住打量姜澜的背影。    ... ...    姜澜把粮票揣进兜里,又顺着巷子远路返回。车站附近刚刚的女人还在,她坐在低矮的小板凳上,面前是满满一大筐山芋——看起来今天生意并不好。    姜澜走上前和她搭话:“姐,你这山芋咋卖?”边说边伸手挑了个个头最大的,上面坑坑洼洼的还带着点土。    女人坐了一上午都没见着个问生意的人,一看姜澜感兴趣,她立马收起懒散的模样,从一边的地上抽出张报纸招呼:“个大的一角,个小的五分,你要几个,俺给你包起来!”    姜澜疑惑:“不论斤称?”个大和个大的之间都有区别,一角一个也太绝对了吧。    女人讪笑,她看姜澜年纪不大还细皮嫩肉的,估摸着是城里人,就想匡她。不过做生意的就得见风使舵,被这么一问也不心虚:“论斤也称,八分一斤。”    姜澜点点头,这几天她看家里吃的不是玉米面就是干拌菜,不沾油腥子也就算了,就连顶饱的东西也没有。她看向竹筐里土红的山芋,伸手挑了几个。女人在一边拿报纸喜笑颜开地接着。  边挑,她嘴也闲着:“阿姨,您知道安庆院吗?”    “知道啊。”女人想都不想:“俺是农村户口,平常下田种点东西一家都吃得饱。但俺汉子可是城市的,每月粮票都有多,都是上那给兑的现钱。”这地方挺隐晦,知道的人不多,她想姜澜既然问得出来,就一定是有人介绍过去的,自然也不藏着掖着,直爽得很。    “哦——”姜澜点头,“那是不是住着一个瘦巴巴的老婆婆?”    “可不!”女人精准地抓住了瘦巴巴俩字,一张嘴敞着就说:“俺也老觉得奇怪来着,按理说她肯拿粮票兑钱肯定不缺钱,手上又攥着大把的票,哪能缺吃的,也不知咋瘦成这样,你说是不是?”    姜澜不说话只是点头,女人说的越多她越开心。    “哎,俺们这些搁黑市摆摊的也是命苦,等以后现钱够了,俺也得搁家开个安庆院兑粮票,天天不重样的吃简直跟过年没两样,你说是不。”她冲姜澜一笑,挨个接过递来的山芋拿报纸包好,挂着称一称:“一共三角八分。” 看姜澜呆立着,她又皱眉催:“姑娘?三角八分。”    “啊——哦——”姜澜回了神,一边掏钱一边问:“这儿就是黑市?”  她打下车就开始找黑市,没成想找了半天就在这地方?姜澜抬头一看,这地方离车站不过几十米的距离,没几个卖东西的人,周边还有家供销社,供销社旁边是一间书店,怎么看都太正大光明堂而皇之了,竟然是黑市!    女人见她这么问也是奇怪:“可不?要不你还想找啥?”    姜澜不知道的是,这年头虽然卖东西违法,可在很多地方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存在。毕竟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只要不做的太过分,也没谁乐意劳心劳力地管——有的时候,就连派出所的人都会来这买商店东西改改口味。    女人这么一问倒是问倒了姜澜。她挠挠头改了称呼:“大姐——不瞒你说,我也想来做点小生意,是带着东西搁这摆摊就成?”    女人脸上浮了抹敌意:“卖啥?”要是也是个卖山芋抢生意的,可就别怪她拿苕帚轰人了。    姜澜当然明白女人的小九九:“我不卖吃的,不会抢您的生意的。”她嬉笑着打哈哈。    “那你明天早点来。”女人这才放了心:“其实这地儿每天也不定,但你跟着我准能找着!”    “好!”姜澜急忙点头:“明天我还来买您的山芋!”    谈话间,姜澜知道了女人叫刘萍花,就住近萍乡隔壁的镇上。女人间的友谊一向挺好建立,她三言两语就攀上了关系并约着明天一起摆摊。    和刘萍花告别后,姜澜又进了最近的供销社,蒋蓝那家里一穷二白的,就连灶台上的细白糖都不知道放了几年,她得趁着有闲钱多添置点,反正也知道了做生意的路子——就在刚刚,姜澜突然决定了她该卖什么。    供销社的服务员是个胖胖的富态女人,她单手撑着额头昏昏欲睡。姜澜进来时挡住了门口大片的光,女人也不抬头,光是眼帘子皱了皱:“买啥?”    “酱油,盐,醋,哦对,还有白糖。”姜澜眼睛一扫,扫到什么要什么。    “白糖票酱油票都带了?”    “带了。”姜澜本来没这些票,可早上临出门前刘翠兰塞了她几张,让她想买啥就买。姜澜掏出票和钱放在桌上。    服务员勉强收了撑额头的手,拿一边黑色的长尺子拨拉了下,见没什么问题转头就给她去配东西。服务员鼓囊囊的腰肢挡了大半的视线,可姜澜仍旧眼尖地发现了一样东西——“大姐,那是啥?”    服务员顺着姜澜的手指看,嗤了声:“乡下人连方便面都没见过?”    姜澜狂喜!  她本来以为直到九十年代才有方便面这回事,没想到这么早!她冲服务员问:“这咋卖的?”    服务员挨个配好酱油醋和白糖,边开票边随口回答:“一块钱一整箱,不单卖。”    “成,给我来一箱。”    除了供销社后,姜澜搬着箱方便面美滋滋地往回走——今晚可算是能改善伙食了。这年头的方便面就单是面,啥调料都没有。不过好在她还买了酱油之类的东西,回头等到了家撒把葱花再卧个蛋——  啧,光是想想都要流口水。    刚到车站,远远地就看到过来了辆车。刚想上车,姜澜突然觉得不对劲,那张军用粮票可咋办?    “同志你上不上呐——”姜澜后面是个个高的小青年,他看姜澜一条腿迈上了车可人就是不往上走着了急。    “不上不上不上!”姜澜边喊边往西边跑,刚刚找安庆院的时候,她记得那有个派出所!    ————————————    派出所。    曹邦定合上了值日的小本,看了眼时间——四点整,还有半小时就能下班了。他从理了理衣领子,在办公室里倒腾着腿东转转西转转。  最近的世道和谐的很,街坊邻里连个偷鸡的都没有,他们已经闲了很久了。    都说怕什么来什么,还没等曹邦定再作逼地感慨一下安生日子,就听着小王过来汇报:“曹队,有个女同志拾金不昧捡着了粮票!”    “你给收下来顺带表扬一下她就行。”曹邦定松了松领口的袖子,顺道问了句:“多少斤的?”    “五百斤!”    “哦——”曹邦定刚想朝凳子上坐下,立马又跳了起来:“什么?!五百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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