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兰疼的坐不住了,从太师椅上站起来,一只手托着后腰,一只手摁住椅子扶手,那眉头已经皱成了疙瘩,疼的连话都说不出来。    慕伍一下子就慌了,还哪里顾得上吃饺子,碗往桌子上一撂就赶紧去扶白兰,伸出手来没扶住,又缩了回去,瞬间又伸了出来,一把架住白兰的胳膊,“你要去哪?”    白兰皱着眉头,声音都变了,“哪也不去。”    关键时刻还是王西珍稳的住,她猛的站起来,可是眼前一黑,等站稳了,那黑影子一闪也没有了,王西珍着急的说:“她这是疼的坐不住了,快点,快扶床上躺着去。”    慕柒在一边看着,也顾不上吃饺子了,她见过慕陆陆临盆,所以也算有经验,立刻就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喊:“我去喊秦大娘去。”    秦女一辈子没生孩子,却是水疙瘩村有名的稳婆,那时候生孩子谁会去医院,在家里就生了。    秦女跟着慕柒跑过来时,白兰已经躺在床上了,她肚子比一般人都要大,而且过了日子,只能侧着身躺着,这时候她的脸已经一片惨白,寒冬腊月的,却是一头的汗,慕伍在房间里急的转圈圈,王西珍拿着毛巾一直给白兰擦汗,心里想着幸亏是吃饱了,否则可怎么撑下去。    “这是要生了?”秦女和慕柒一路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的。    “是啊,嫂子,这也到日子了。”王西珍也顾不得客气,他们和孟栓柱家离的近,平时像一家人一样来往,两家经常互相串门送吃的,跟一家人没什么区别。    “我看看。”秦女走到白兰身边,坐在炕沿上,然后对慕伍说:“你出去吧,女人生孩子,男人不要在,不吉利。”    慕伍也急的一头汗,又转了一圈,哦了一声一掀门帘就出去了。    慕柒跟在后面也走了出来,站在慕伍跟前说:“没事的,哥,你看我二姐,不是都生了两个了,没事,你别怕。”    慕伍一双眼睛着急的冒火,也坐不住,嗯了一声,就在卧室门口站着,也不动。    白兰疼了一阵子总算缓了过来,她接受过教育,再疼也不想当着王西珍和秦女叫,就死命的忍着,忍过这一阵子,不怎么疼了,才缓了口气,“妈,我想喝水。”    王西珍一听立刻站起来往堂屋走,外面的慕伍人在门口站着,但心和耳朵却一直留在里屋,白兰声音不大,可慕伍听的一清二楚,没等王西珍出来,人已经把水倒好了。    白兰的杯子是她专用的,下乡时从城里带来的,一个顶透明的玻璃杯,上面还画着一个仙鹤,特别好看。农村人吃都吃不饱哪里还有分杯子的习惯,而且都是伙着一个杯子喝水,大部分都是用碗喝,吃完饭了,把水往碗里一倒,剩下的一点油星都化水里了,一点不剩,全倒肚子里。    只有白兰是自己用一个杯子的,慕八宝觉得好看,偷偷摸过好几次,都被王西珍骂的收回了手。    这个媳妇儿不一样,和别家媳妇都不一样,王西珍总是这么想。    嫁给慕伍也是委屈了,自己要好好对她。    这在后来的日子,王西珍知道真相后,悔的肠子都要青了,还好好对她,啊呸!    王西珍把水端进来,玻璃杯子不抗热,烧的她的手指尖疼,连忙把杯子放在柜子上,又嘱咐说:“水还热,冷冷再喝。”    白兰眨眨眼皮,算是听见了。    秦女接生的孩子多去了,这么矫情的小媳妇还是第一次见。虽然白兰嫁过来快一年了,但和秦女她们接触的特别少,一开始见了就笑一笑,后来熟悉一些了,就随着慕伍叫个大娘,但也就到这个地步,再也没有其他的接触了。    秦女在王西珍那里就听过一句话,颠来倒去的说也就一个意思:人家是城里人,嫁到老慕家了,就得好好对人家。    所以秦女也没见过白兰干过什么活,每次来串门,白兰不是坐在外面晒太阳,就是在里屋看书,也没听她说过什么话,总之,不像老慕家里的人。    秦女拉着王西珍往堂屋走,“她也不疼了,咱到外面去吧,让老大进来陪着。”    王西珍点点头和秦女一起出去,帘子外的慕伍早就听到了,等王西珍她们一出来,一掀帘子就进去了。    慕伍一进屋,就看到白兰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    “干啥不躺着了?”慕伍走到炕边,想坐下,又没坐,就站在旁边看。    “我想喝点水。”    “那你坐着,我给你拿。”慕伍连忙把杯子从柜子上拿过来,递给白兰。    白兰微微笑了一下表示感谢。    接过慕伍递过来的水,白兰喝了几口,又把水放在炕前的柜子上,慕伍也没什么可做的,坐在小马扎上直搓手。    慕柒一掀帘子就看到慕伍坐在马扎上,而白兰正闭着眼睛歇着,看见慕柒进来,慕伍冲她笑了一下。    慕柒看到慕伍的样子,也不进去,就站在门口,手里的布帘子也没放下,另一只手从兜里掏出两颗糖,对慕伍说:“哥,你把这糖给嫂子吃吧。”    慕伍没有推辞,站起身接过糖又笑了笑,慕柒嘴巴一咧就退了出去。    一转身,慕柒差点哭了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她每次看到慕伍就难受。    慕存死的早,慕伍这个大哥就像她的爸爸一样,带着她长大。可是,慕柒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感觉她哥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开心,白兰进门后,慕伍更多的是紧张和不安,如果说是像伺候一个娘娘一样对待白兰,也不夸张。就像刚刚那一幕,两个人一个躺在你炕上,一个坐在矮小的马扎上,他们不仅仅是不亲密,简直就像两个陌生人一样,这也叫两口子?    慕柒在七岁的时候经历了慕存离世,所以异常敏感,尤其是对人和人的关系上面,她看到的和思考的就和别人不一样。    这些在王西珍和其他人眼睛里无比正常东西,在慕柒看来,十分的不正常。    慕伍把糖放在炕边的柜子上,放的离白兰很近,她一抬手就能够到。    等慕伍又坐回小马扎,白兰才从柜子上把糖拿下来,剥开糖皮塞进嘴里。    吃过糖后没多久白兰又开始疼了,这后半夜几乎就没有睡,一阵阵的疼。    天已经蒙蒙亮了,新的一年到来了。    大年初一,阴历新年终于来了。    白兰临近天亮的时候勉强睡了一会儿,秦女后半夜也回去了,王西珍带着慕八宝和慕柒也睡了,只剩下慕伍一直守着。    白兰从床上下来的时候,慕伍坐在小马扎上,靠着墙也眯着了,白兰一个人走到堂屋,天开始亮了。    鸡蛋清一样的天色,带着点淡黄滚在天的尽头,白兰推开门,迎面就是这种天色。    村里的头鸡还没叫,所以慕家的那几只鸡也在沉默中。    白兰看着这贫穷的水疙瘩村,感觉就连这原本同一片天,在水疙瘩上面的这一块,也那么不堪。    她的孩子就要出生了。    她这一生难道真的就要埋葬在这贫瘠的土地里了?    白兰还是不相信,就像在做梦一样。    这个梦太不实际了,她糊里糊涂的就来了水疙瘩村,糊里糊涂的别人都走了,就剩下了她自己,糊里糊涂的又结了婚,现在她又要生了。    所以,这个糊涂的梦什么时候才能醒啊?    白兰拿手指顺了顺自己头发,原本齐耳的短发已经长长了,用头绳在后面抓了一把随便绑起来,虽然经了一夜的折腾,可依然好看,模样好看,是不管穿什么,都遮不住的。    白兰又感觉到一阵疼,这次的疼和之前不一样,疼的更厉害了。白兰不愿意叫别人,自己挪到堂屋正中的太师椅上,刚坐下,却又觉得疼的坐不住,双手按着椅子扶手往上爬,最后干脆就跪在椅子上,一点点的移动,每次一动都会压的椅子面咯吱咯吱的响,也就是这些声音,转移了一些她的注意力,暂时忘了疼。    最疼的那一阵下来,白兰突然觉得身体一轻,白兰往下一看,吓的嗷了起来:“妈!”    王西珍后来才明白,当时白兰生下孩子的那一瞬间原来真的是先叫的她,而也就是在多年之后,王西珍才知道原因。    一家人忙的厉害,白兰已经躺在床上了,慕八宝跑的快早就去了慕陆陆那里,不一会儿,慕陆陆抱着老二牛奔也来了。    “怎么?生了?”慕陆陆把牛奔往王西珍炕上一放,就往白兰屋里跑,慕八宝猴子一个,也不跟着去,就坐在炕上看他的小外甥。    “生了。”王西珍高兴的不得了,“你不知道陆啊,我听见你嫂子一声喊,就在想,坏了,这是要生!等我出来一看,孩子都露头了!对了,这小娃子一出生,鸡就叫了,你说奇不奇?”    慕陆陆撇了撇嘴,又只能顺着王西珍说:“奇,奇着呢,还是个大年初一的娘娘!”    那边秦女正忙着看孩子,听慕陆陆这么一说就接了过去:“是啊,初一的娘娘十五的官,这孩子生的好啊。”    慕陆陆知道,孩子一出生,大家都是捡好听的说,虽然说是初一的娘娘十五的官,可还有一个说法,初一出生的人命硬啊,这孩子命一硬,是要克家里人的呀。    慕陆陆没敢说,话在嘴边打溜,就听到秦女喊:“嗨,这孩子,怎么还不睁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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