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秦女一句话就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了，慕陆陆连忙凑过头去看刚出生的孩子，实际上这刚生下来的娃娃一个个都是皱巴巴的，别说什么好看不好看了，就是不好看，更看不出像谁，如果非要像哪个人，就是像随便路上一个小老头，皱巴巴的。　　　　慕陆陆看了一眼，还是说了一句：“这孩子像我哥啊。”　　　　王西珍听了心里高兴，“你哥的种，不像你哥能像谁？”　　　　躺在床上的白兰突然脸色一变，下身又汩汩流出了血.　　　　秦女连忙喊：“这孩子，干嘛了突然这么激动，你别激动，看，又出血了吧，你不想活了你？”　　　　白兰身子动了动没说话，闭着眼睛看不清她的表情，只是用牙咬了一下下唇，也不知道使了多大的劲儿，硬是咬出一排牙印子。　　　　慕伍倒是很自然，没什么表情，乐呵呵的看着包在一层层小被子里的娃娃，高兴的不得了，他嘴巴一咧就笑了：“嘿嘿。”　　　　慕伍老实，这么一笑也算是惊住慕陆陆，她这个大哥一向稳重，这样的笑不多见，那是得多高兴才能发出这种笑声啊。　　　　慕陆陆白了慕伍一眼，这出息，生个丫头倒是好的了。不过幸亏是个丫头，初一嘛，男孩赶到初一那就不好了。　　　　王西珍也高兴，家里多个小姑娘比男孩强，看慕柒就知道，什么都帮着王西珍，真真是个贴心小棉袄，这女娃娃长大了，能压的住下面的弟弟妹妹，还能帮家里的忙，很好。　　　　这时慕柒从厨房里端了碗进来，一进屋就听到大家在讨论这个小娃娃，慕柒招呼着把碗放下，然后对慕伍说，“哥，你喂嫂子吧。鸡蛋卧好了。”　　　　慕伍显然一愣，没有答话.　　　　“我自己吃就行。”倒是白兰开腔了。　　　　秦女抿抿嘴，嗨，这小两口还害羞呢，孩子都生了。　　　　大铁锅里烧滚了水，慕柒往锅里磕了两个鸡蛋，然后连忙拿大勺子沿着鸡蛋白的边慢慢的推，轻轻一堆，鸡蛋推动了，这就不会粘锅了。　　　　两个灿白的鸡蛋卧在锅里，咕噜噜的煮，慕柒又连忙拉了两下风箱，火嗖的一下旺了起来，鸡蛋很快就熟了，慕柒拿碗一盛，然后倒进去两大勺红糖，等糖化了，这才往卧室里端。　　　　这是农村女人生完孩子后最好的待遇，红糖水鸡蛋，抗饿又补血。　　　　红糖是王西珍攒了大半年的，量很足，足够白兰过月子用的了。　　　　慕陆陆往碗里一看，就问：“家里鸡蛋够不够吃？”　　　　慕柒没吭声，慕陆陆知道，家里就两只母鸡，每天爱下不下的，肯定不够吃的，就说：“我来的急，一会儿回去拿些来。这大过年的没有卖的，先熬过去再说。”　　　　在王西珍眼里，慕陆陆算是嫁了好人家，牛放在供销社上班，崔采是小学老师，正式的，所以牛建国和牛建军生下来就是非农业户口。　　　　在整个水疙瘩村，也就他们一家是非农业户口了。　　　　非农业户口什么意思，说白了就是农村里的城市人，没有地，靠工资和国家发的粮食生活。　　　　粮食是按人头发的，一家八口，成年人和孩子每月多少都是有定数的，而发的这些粮食根本吃不完，慕陆陆就经常从家里拿了送到娘家来，能补多少就补多少。　　　　牛建国也占了牛放的光，在供销社谋了个职位，专管称粮食的，每个月不光有工资，还到时候就发粮食，绝对够吃，还有剩余。　　　　可他眼皮子浅，这几年越来越看不上慕陆陆娘家，尤其是见慕陆陆一次次的往娘家送东西，牛建国就觉得那是个无底洞，老三慕柒长大了，就要继续接济老四慕八宝，这下倒好了，又有侄子了！　　　　所以，慕八宝告诉慕陆陆嫂子生了的时候，牛建国就在炕上躺着，听见了也一动没动，眼皮都不眨，在炕上一转身，对着墙又睡了。　　　　慕陆陆也不生气，抱起老二就跟着慕八宝回了娘家，这是她娘家第一个孩子，稀罕。　　　　慕伍听慕陆陆说要回家拿鸡蛋，本来想拒绝，可拒绝了慕陆陆他上哪儿弄鸡蛋去，但是昨天刚借了牛肉，他实在不想再给自己妹妹添麻烦了，慕伍知道，这是慕陆陆自己争气，连生了两个男孩，在牛家才抬的起头，否则，就她一趟趟往家里补贴的做法，早就被婆家骂死了。　　　　慕伍脸上讪讪的，想说声谢谢却也开不了口，农村人都是这样，对自己家里人客气话说不出来。　　　　秦女那边一拉慕陆陆，“你家老二还小，老大也就三岁，都是吃鸡蛋的时候，别拿了，我那儿有，我和你大爷吃的着什么鸡蛋啊，年前大衡子来的时候，拿了一大兜，一会儿我就给送来！”　　　　听秦女提到况衡，慕陆陆脸一下子就红了。　　　　慕伍立刻接道：“那谢谢大娘了，我一定记着赶紧还。”　　　　秦女笑了笑，“这孩子，还说什么还不还的，离那么近，我和你大爷一个孩子都没有，这么多年要不是你照顾着，我俩哪里能活到现在，家里有什么重活不都是喊你干？那年要不是你，你大爷早没了，好孩子，大娘记着你的好呢。”　　　　秦女一提及那年的事儿，眼眶子又红了。水疙瘩村之所以叫水疙瘩村，不是因为水少，跟宝贝疙瘩一样，而是因为水太多了，沿着黄河边，说不好哪天就发大水，前年就发了一次，村里的男人女人都去救水了，堤坝算是护住了，可淹死了几个，除了村里人还有一个知青，尸体都不知道飘哪儿了，孟栓柱要不是被慕伍死命拉着，也给水冲走了，这对水疙瘩村来说，也是一个噩梦。　　　　慕伍没说话，又搓了搓手，看了一眼白兰，白兰吃过鸡蛋后睡着了，这一会儿睡沉了，好像没听见。　　　　秦女把孩子抱起来，这孩子也不哭，生下来就嗷了一嗓子，就消停了，也不哭也不闹的，就在那里躺着，闭着眼睛。　　　　慕伍总觉得这孩子太安静了，拿手往鼻子上试了好几次，还好，呼吸均匀。　　　　秦女抱着孩子，在屋里走，她对王西珍说：“你看，还睡呢，也不要吃，也太能睡了！”　　　　王西珍接过来，“这孩子知道心疼她妈，好养啊。”　　　　“那不吃点也不行啊，这白兰也睡着了，喝了这碗红糖水，也不知道下没下奶，得赶紧下奶啊，这孩子才能有粮吃。”　　　　“能下能下。”王西珍说，“你看她的怀，那么大，还能下不来奶？就陆这么小的，俩孩子都养大了。”　　　　慕陆陆一听，这是亲妈吗，嫌弃自己怀小竟然，立刻翻了翻眼皮。　　　　那边牛家老二嗷了起来，慕八宝一下子就窜进来对着慕陆陆说：“姐，你家老二饿了，在炕上啃手指头哭呢。”　　　　慕陆陆听了连忙跑过去，不一会儿，慕陆陆又回来了，苦着脸说：“吃着吃着睡着了，我这还流着呢。”　　　　秦女听了，都替她着急：“给这娃吃啊，她妈还没下奶，不能干饿着啊。”　　　　慕陆陆一听，也是，儿子不吃，这不还有侄女吗。　　　　慕伍听了，要避嫌，就走出卧室到厨房做饭去了。　　　　从早晨忙到现在，一家人还没顾得上吃饭呢。　　　　慕陆陆解开棉袄的扣子，把小娃娃抱起来，往她嘴边凑，可小娃压根不张嘴，慕陆陆往哪凑她就往另一边躲，不一会儿，就急的慕陆陆一头汗。　　　　“妈，这孩子不对啊，我家那两个，刚生下来就往怀里凑，这家伙一直躲啊。”　　　　王西珍也在旁边着急，就是，这样的孩子她也没见过！　　　　秦女在一边说：“是不是找她妈呢？这孩子小，但精着呢，一闻就知道，你不是她妈。”　　　　慕陆陆把扣子系好，“我不是她妈也是她亲姑啊，这孩子！”　　　　可怀里还是涨，慕柒在旁边看着，立刻跑厨房拿来一个碗来，“姐，挤到碗里，万一饿了可以喂。”　　　　慕陆陆点点头，把奶水挤到碗里，挤了大半搪瓷碗，才算不涨了。　　　　屋子里闹哄哄，堂屋那边的卧室里慕八宝在逗牛家老二，一会儿一嗓子的喊，可白兰这一觉睡的特别沉，特别沉。　　　　沉睡的时候，白兰做了一个梦。　　　　这个梦很美，有太阳也有彩虹，有各种各样的人，还有她爸爸白仲来和妈妈刘园，还有她哥白树，一家三口站在家门口对着她招手，似乎是想让她赶紧回家。　　　　回家？　　　　如果能回家那该多好，就可以永远的离开这个地方了。　　　　梦里，白兰又看到那场大水，她站在堤坝的高处，看着男人们一个个扛着袋子往水里趟，她想大声喊，快跑，再不跑，就要被水冲走了！　　　　可是不管白兰怎么用力，她喊不出半个字来，直到看到人被水冲走了，她捂着嘴就失声痛哭，身上却没有任何力气，她想下水，却又没有勇气，也不知道是没有勇气还是没有力气，白兰就是没有下水，她怕，怕那水也把她给卷走了，还怕，怕大水打湿了她刚刚买的新鞋……　　　　白兰猛的睁开眼睛，一场噩梦，却那么真实。　　　　睁开眼睛，白兰就看到王西珍正抱着孩子看着她，看见白兰醒了，王西珍说：“醒了？看看下奶了没有，这孩子一直没吃东西呢。”　　　　白兰哦了一声，往上窜了窜，倚在大花棉被上。　　　　慕柒在小马扎上坐着，看着白兰，“嫂子，给孩子起名字了吗，大家也不知道叫她啥。”　　　　白兰眼睛一片浑浊，懵懵的，她想去外面，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这屋里人太多了，空气都是浊的，闻起来特别不舒服。　　　　白兰想出去，可是刚刚生完孩子，她哪里有什么力气，而且这农村过月子，生完孩子第一天是不让下床的。　　　　人越多白兰就越想出去透透气，听到慕柒问她，白兰脑海里瞬间闪过一个人的影子。　　　　那影子越来越远，越来越小，一直到看不见。　　　　“思远。”白兰轻声说道。　　　　“思远？慕思远？”慕柒一声惊呼，“这名字太好了！”　　　　慕伍做好了饭来喊人吃饭，走到门口就听到慕柒惊呼，思远？慕思远？　　　　慕伍脚步一沉，停在门口，再也迈不动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