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

原引楼伸手揉了揉眉心，简直眼前人眸子深处星星点点的希望，又不忍心说什么其它的话来打岔。　　　　能够全心全意喜欢一样事物，是很幸福又很迷人的。　　　　也是她最初吸引自己的所在。　　　　他让开身子，让季凝进了房间。　　　　季凝从善如流走了进来，坐到他房间的长沙发上。　　　　沙发很软，她大半个身子陷了进去，显得更加不堪一折。　　　　原引楼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大半夜穿着睡衣待在一个成年男性的房间是什么概念她难道不明白？也不知道该不该为她这份全心全意的相信开心一下。　　　　不过到底也不忍心。　　　　原引楼叹了口气，从房间的冰柜里拿了瓶可乐，曲起手指勾起拉环“啪”的一声打开。　　　　他把可乐倒进放了冰块的玻璃杯里，伸手拿起可乐抿了一口，勉强压了一下情绪，盘腿坐在床上看着人。　　　　“这次有个微电影比赛。”　　　　季凝眼中的光淡了一点，但旋即又有一点按耐不住：“微电影么？”　　　　“嗯，而且这个比赛……是在为一个电影炒作，所以有资本造势。”说着原引楼也有些许迟疑。　　　　“这场比赛的第一，会担任这个导演的……副导。”　　　　对于普通导演系的学生甚至是普通导演而言，绝对是一个非常难得的机会。　　　　副导演是个什么职位，就连初出茅庐的导演系学生都知道。　　　　一个剧组算下来，副导和助理的重要程度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一个剧组副导多到不行，多一个少一个无关紧要。　　　　不过的确算是一个积累经验的好机会。　　　　稍微有点关系的人，也会把自家小孩塞到这个位置上长长见识，积累一点经验。　　　　但季凝完全不一样，不要说副导，如果是巅峰时期的她，就连导演咖位都未必比她高。　　　　让她一朝去给人当副导……的确是埋汰了些。　　　　甚至还要和其他人竞争。　　　　“当然我不是说你要去给人当副导，但是因为是给电影造势，所以宣传力度挺高的，不然也不可能会有那么多新兴导演想参加，你可以借此打个翻身仗，反正大不了最后咬定就是不去当副导又能怎么样。”　　　　“这个比赛随便什么人都能参加么？”　　　　原引楼失笑：“怎么可能？学校那边推送名额限制，就是其他导演要参加也要拿到邀请。”　　　　“那你……”　　　　“我帮你拿当然没问题，就是看你自己要不要参加了。”　　　　“要。”　　　　季凝应下的速度比原引楼想象的要快很多。　　　　“你不会觉得……掉价么？”　　　　季凝看着眼前比她还在意的人，弯了弯眉眼：“这很重要的么？我的身价又不是一个比赛能衡量的。”　　　　傲气又可爱，像一只羽翼未丰绝色初现的小孔雀。　　　　原引楼忍不住勾了唇角：“那你不觉得欺负小朋友么？”　　　　季凝眨了眨眼：“我还没有二十一，我才是小朋友。”　　　　她忍着笑意，右脸颊上陷下浅浅的酒窝。　　　　原引楼的心绪也不由被染上些许欣悦，　　　　不得不说，从他说可以拍电影开始，眼前的人眉眼就生动了许多。　　　　说起来她的话也没错，就是应届毕业生现在也该二十二了，更不用说其余已经混出点名堂的导演。　　　　“那行，我帮小朋友拿个名额。”　　　　季凝抿着唇向原引楼露了个笑容：“谢谢你。”　　　　原引楼见过的美人多了去，此时却觉着自己被晃了一下眼睛。　　　　“嗯。”　　　　“那这个比赛……你能具体讲讲么？”　　　　原引楼失笑：“就是很寻常的微电影比赛形式，不过到时候是直接放到网上投票的……”　　　　“不是这个。”　　　　“嗯？”　　　　“有定什么主题么？”　　　　“你就不关心一下评分赛制么？”　　　　季凝抬起眼睛微微一笑：“不关心，反正我能赢。”　　　　“啧，这么自信。”　　　　“没办法年纪小，年少轻狂一点正常。”　　　　原引楼分毫不觉得季凝有什么问题。　　　　她再江郎才尽，再泯然众人，都无法抹灭她曾经拿过金球奖提名的事实。　　　　拿过诺贝尔奖提名的人，不把全国作文竞赛放在眼里，也是寻常。　　　　说句不客气的话，就是评委的水平也未必比她高。　　　　不过这种比赛把电影圈在一个范围里，不一定能把实力完全发挥出来。　　　　说稳坐钓鱼台也是有点偏颇。　　　　但骄傲的小孔雀，真的很难让人讨厌。　　　　原引楼打了个电话给夏添，电话响了三声就被接起来了。　　　　“夏哥。”　　　　对面的夏添一个寒碜。　　　　“有事说事，您这么有礼貌我慎得慌。”　　　　“……你还记得那个什么微电影比赛么？”　　　　“你是说给《红馆》选副导的那个比赛么？”　　　　边上的季凝一下子愣住了。　　　　原引楼也噎了一下。　　　　他只记得是给个什么电影选人，却没想到是……《红馆》。　　　　“……是吧。”　　　　“当然记得了，怎么了？”　　　　“我想要一个参赛名额，你拿得到么？”　　　　“啧，你什么时候对拍电影了感兴趣？你要是想转行回头我帮你争取一下公司资源，干嘛非得盯着别家的东西下手让人白蹭热度。”　　　　《红馆》的电影全版权是被天行娱乐买走的，这次的比赛是由天行娱乐和盛庭娱乐牵头的，为《红馆》翻拍造势是一回事，推几个导演新人也是目的。　　　　互利互助。　　　　不过夏添算是遇光娱乐里顶尖的经纪人，遇光娱乐在圈子里也算是个庞然大物，他想拿个名额再容易不过，但肯定不愿意让自家门面去给人挣流量。　　　　“不是我参加，是我……一个好朋友。”　　　　“欸你这朋友水平怎么样？公司这次交代过如果比赛里有不错的人，可以偷偷挖过来。”　　　　“她……”原引楼看了边上的季凝一眼，分外为难。　　　　说是金球奖最佳导演提名，虽然现在变成了第一个拥有票房毒药称号的导演，自家经纪人心态能稳住么。　　　　“还行。”　　　　“名额是小事，万一你朋友拿了奖记得挖墙脚。”　　　　“啧，八字没一撇的事，你想得太远了吧。”　　　　“广撒网，放长线，你不懂。”　　　　“行了行了，没问题我挂了，你记得发我邀请函。”　　　　说着原引楼就把电话挂了。　　　　眼前的人神色如常，看着没什么波澜。　　　　原引楼蹙了蹙眉，小心试探倒：“你没事吧？”　　　　季凝轻轻巧巧地笑道：“没事啊，我能有什么事？”　　　　“我是真的不知道这部电影是翻拍《红馆》。”　　　　季凝看着人，点了下头：“我是真的没事，我又不是没有心理准备，难道人家买我全版权，还能是买起来供着么？　　　　“你刚刚说到一半，还没说完，这次的主题是什么？”　　　　原引楼见着季凝情绪好像真的没什么波澜，微微松了口气。　　　　《红馆》是季凝一夜成名之后的第一个作品。　　　　不算特别出彩，但在如今有些式微的华国电影圈子里勉强能算是上成之作，尤其加上季凝少年天才的光环，更被捧得天上有地上无。　　　　再加上后来……季凝的电影口碑和票房一部比一部差，这部电影也被说是耗尽了季凝最后一点灵气。　　　　能把自己拿过金球奖最佳导演提名已经国内A级奖项最佳导演的名气，硬生生抹灭，到最后的票房毒药。　　　　季凝之后几部电影的质量可想而知。　　　　只不过如今……《红馆》也已经在别人的手里了。　　　　原引楼讲了一下微电影的主题，这次比赛，微电影的主题是梦。　　　　一个很寻常很标准的题目。　　　　梦可以组很多的词汇，梦想、黄粱一梦、春/梦、梦境等等等等。　　　　发挥余地大，也不大，古往今来用过的人千千万万，想要拍得出彩太难了。　　　　又或者干脆拍一部热血励志篇，更考验导演功底。　　　　毕竟把一个平铺直叙，看到开头就能猜到结尾的故事讲得让人血脉喷张，热血沸腾，的的确确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季凝只是看着人，没有一会儿大脑里就已经勾勒出千千万万个故事。　　　　而最终想要的样子，也隐隐描摹出了形制。　　　　她看了一眼原引楼，主角人物形象突然清明了起来，跃然于心。　　　　她不由伸手抱了一下人，眼睛都是带着光彩的：“我想到了！”　　　　仅仅只是不带分毫暧昧色彩地抱了人一下就松开了，旋即跑出了房间。　　　　原引楼还怔在原地。　　　　……真的是一点防备都没有。　　　　只是第二天自然醒来的时候已经十点多了，他洗漱完出了房间，发现客房的门没关好。　　　　客厅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整个客厅都还很暗，只有客房门口漏出一点暖黄色的灯光。　　　　他敲了一下房门，推了进去。　　　　季凝坐在桌前，边上已经叠了一沓厚厚的稿纸。　　　　他粗略瞥了一眼，大概是因为速度的原因，分镜脚本画得不算细致，但画面冲击力依然巨大。　　　　肉眼可见的瑰丽大气。　　　　季凝察觉到他的到来，笑了下：“你醒了？那你顺便帮我看看剧本，差不多快画完了。”　　　　说着就把那叠厚厚的纸递给了人。　　　　原引楼有些诧异：“你一个晚上画的？”　　　　“嗯，反正只是个微电影而已，我画画比较快。”　　　　画画比较快几个字，真的不是随便讲讲的。　　　　他只是随意翻了几下，内心就已经骇浪滔天。　　　　有很多细节的确是被省略了，但强调出来的点，无一不让人心海震荡。　　　　在壮丽到极致的背景下，即便只用火柴人代表了一下主角，依然不妨碍这个镜头震撼人心。　　　　季凝画完了最后一笔，从原引楼手里拿过稿子，把成稿叠在一起整好，用夹子夹上，又递给了原引楼。　　　　原引楼粗略地翻了翻，抬眼就见着季凝带着点期待地看着自己，　　　　像个等人夸奖的小朋友。　　　　他笑了下，说道：“真的……很棒，我真的觉得，杀鸡焉用牛刀，但你却用了屠龙宝剑。”　　　　季凝闻言，心满意足地拿回稿子，愉悦之情溢于言表。　　　　只是她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可是我连演员……都没有。”　　　　“你有什么心仪人选么？”　　　　季凝随口报了几个人名。　　　　原引楼：“……”　　　　都是些演技怪物，虽然没有那些流量挂红，但是片酬只高不低。　　　　不过可以理解，毕竟季凝从前合作的，就是这些人。　　　　季凝看着人，笑出了声：“我开玩笑的，我现在怎么可能请得到他们……”　　　　说着语气也低落了些许。　　　　从前任她挑选的人，如今请也请不到。　　　　哪怕是决定参加这个比赛，都没想到落差如此之大。　　　　“再合作不过是早晚的事，你先把翻身仗打好。”　　　　原引楼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对季凝的自信。　　　　她是拍过惊艳了世界的《电影院》没错，但那些烂片也不是谁顶了她的名字拍出来的。　　　　但莫名就是相信……她会赢。　　　　而看过那个剧本之后，也更笃定了自己的念头。　　　　“那你想要什么样的演员？”　　　　毕竟只是个微电影，需要的主要演员其实不算多，只要主演敲下来，剩下的龙套随便拉人都一样。　　　　“好看的。”　　　　原引楼：“……”　　　　这个回答真是……实诚。　　　　然后季凝又补了一句：“没整过的那种。”　　　　原引楼：“……”　　　　整容过的脸毕竟不是原装，整得再自然，很多微表情其实也很难控制得像原先那么好。　　　　但像季凝说得这么直白的，委实不多。　　　　“您不挑挑演技什么的？”　　　　季凝嗤笑出声：“长得好看，演技又好的，请得到么？　　　　很有道理的样子。　　　　――――――――　　　　最后演员是陆书白找的一个女生。　　　　陆书白是中央音乐学院毕业的，一路接受的都是学院派的学习教导，他导师的名字拿出来，华国古典乐也要抖三抖，他甚至拿过拿过肖赛第三。　　　　明明是极其光辉的前路，却被拐带来当乐队的键盘手，叛经离道，当时震惊了不少古典乐坛的人。　　　　所幸乐队从崭露头角开始，就彻底所向披靡，斩下各种国际音乐奖项，一定意义上，除开古典乐坛的天生优越感以外，已经超过了当时肖邦奖的地位了。　　　　否则还不知作何下场。　　　　可以说整个乐队论个人履历，陆书白算是最璀璨的了。　　　　陆书白找的这个女生，是他一个学妹。　　　　“季导您好，我是黎摇欢。”　　　　来的女生向人点了点头，笑容温和有礼。　　　　学乐器的姑娘没有气质不好的，往音乐学院里走一遭，不管学声乐学舞蹈学乐器，都是一溜的人美条顺气质佳。　　　　而眼前的人的长相，显然能算得上个中翘楚。　　　　是不是真正的美人，主要还是看骨相，只要骨相生得好，五官随便长长都赏心悦目。　　　　眼前的人五官仅仅只能算是清秀有余，偏偏三庭五眼，骨相生得非常标准大气，在此基础上，五官就显得格外和谐精致，天生的电影脸说的不过如此。　　　　因为怕被记者认出来，季凝带着口罩，还把一头长发放了下来。　　　　她点了下头：“嗯……你好。”　　　　黎摇欢底下眼睛笑了一下，她没有酒窝，却有一对浅浅的梨窝：“我这几天看过剧本了，真的是个非常棒的电影，很荣幸能参演。”　　　　季凝愣了一下，失笑：“……你不怕成为你污点就行。”　　　　“季导妄自菲薄了，您的电影不要说对我们这种素人，就是对成了名的演员也是很光辉的履历。”　　　　讨巧的话谁都会说，只是她的的确确是太久没听过了。　　　　……好像也不是很久，至少在拍最后一根稻草的日子的时候，也是听过的。　　　　如今竟然有些许恍若隔世之感。　　　　“谢谢你，你是打算……出道么？”　　　　如果是为着出道，以她的这部微电影开始面世，难免……算是绑上了这部电影的名声。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嗯？不算吧，”黎摇欢笑眯眯地答道，“我打算进圈子但不打算出道。”　　　　边上陆书白笑道：“毕竟她对音乐也没多虔诚，只想找份光鲜体面的工作混吃等死，所以打算去当音乐指导。她自己的原话。”　　　　黎摇欢轻笑：“人各有志，我胸无大志又虚荣，这个职业我觉得很棒。如果有季导这个电影加持简直太棒了好吗？”　　　　黎摇欢不是学院派出身，不过季凝本来也是野路子，两拍即合。　　　　圈子里虽然对季凝评价不好，但有一点是很肯定的。　　　　就是她很会□□演员。　　　　任他再没演技，在季凝镜头下都会贡献出突破性的演技――于他本人而言。　　　　就连圈子里有名的一个演技毒瘤，也演出了一点风韵。　　　　就算是花瓶美人，也是花瓶美人里最生动的那个。　　　　季凝很会讲戏。　　　　她的戏的每一秒组成画面早就在脑子里有了具象，演员只要按着她给的脚本和分镜，按部就班复刻出她脑海中的情形，就已经做到了七八分。　　　　拍电影的确是一件让人着迷的事情，可直到开拍，季凝觉得举步维艰。　　　　拍摄器材与原先不可同日而语，连着演员也远远不够。　　　　虽然大部分是室内镜头，但不可避免还是需要不少的龙套。　　　　连着被拉过来的原引楼的私人造型团队，都被抓壮丁当了群演。　　　　以前根本不需要她来操心的东西，通通自己处理。　　　　才知道以前的制片人，甚至原先看不上的副导，替她处理了多少事情。　　　　不过她也和黎摇欢混熟了。　　　　黎摇欢是个非常可爱的人，她对音乐不算多虔诚，不过是普通的喜欢而已。　　　　季凝从来不要求每一个人都必须对自己从事的东西多赤诚，能够如此坦率有清楚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人，一样很可爱。　　　　一次讲起先前的事情，黎摇欢颇有些义愤填膺：“……是他们对你太苛刻了，你现在才几岁，他们在你这个年纪能干嘛？”　　　　“……不能这么说，跟年纪没关系，毕竟才不配位活该被骂。”季凝嘴角还挂着浅笑，边看刚刚拍的部分的回放，边应声道。　　　　“说起来……你几岁了？”　　　　“快二十一了。”　　　　黎摇欢：“……”　　　　知道她嫩，不知道这么嫩。　　　　想想别人已经功成名就又身败名裂了，就算身败名裂也仍然是很多人追逐不到的地位，拍她的电影于很多人而言也算是光彩的事情，　　　　而自己尚且初出茅庐。　　　　算了算了，不能比不能比。　　　　“那季导生日什么时候？”　　　　“啊……身份证上是七月二十七。”　　　　“还有真实生日的吗？”　　　　季凝笑容轻巧无比：“嗯呐，就是也不知道具体日子。福利院的阿姨是七月二十七的时候捡我回去的，所以其实也不太清楚具体日子。所以说不好，我已经二十一了也说不定。”　　　　何况这个生日，除了上个户口以外，的确是没有什么意义。　　　　福利院里没人会给她过生日，　　　　后来，那个唯一会给她过生日的人也走了。　　　　黎摇欢没说什么，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头：“季导觉得这段可以么？我不是科班，有什么毛病你直接指出来。”　　　　季凝摇了摇头：“没问题。”　　　　黎摇欢……的确是她很想要的那个样子。　　　　说起来也算是一半本色出演了。　　　　她甚至说不清自己算不算不幸，如果足够幸运，本不必落到如此境地。　　　　可是如果说不幸，即便落到如此境地，却能在深渊徘徊之际遇到原引楼，　　　　一个虽然有时有点不耐烦又嘴毒，乐于助人体贴大方，胸前红领巾格外鲜艳的人。　　　　嗯。　　　　整个剧组基本上都是Polaris帮忙找的人，守口如瓶是最基本的职业道德。　　　　这天拍完戏份收工，季凝还坐在机子前认认真真地看今天的镜头。　　　　就突然被人蒙住眼睛。　　　　季凝扣住人的手，声音都带着笑意。　　　　“黎摇欢你几岁了？”　　　　结果身后的人放开了手，季凝一下子就愣住了。　　　　眼前不知道什么时候放着一个蛋糕，做成了电影胶片的形状。　　　　空气里都沾染了些许些许焦糖和巧克力的甜。　　　　“季导生日快乐呀，我几岁就不说了，不过祝你二十一岁生日快乐。”　　　　黎摇欢笑眯眯的看着人。　　　　剧组的其他人也拿了礼物出来。　　　　季凝愣住原地。　　　　难怪Polaris今天竟然全员到齐。　　　　因为这阵子没什么工作安排，所以平日里牧恒陆书白他们闲着也经常来片场玩。　　　　所以今天人全来了她也没多放在心上，只是暗自感慨他们最近真的，太闲了。　　　　其实也没齐，还少了一个原引楼。　　　　牧恒问道：“欸，队长人呢？”　　　　说曹操曹操到，原引楼推门进来就看见了这个场景。　　　　“这是……谁过生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