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见面

听到太医这么说，温玖幽幽睁开眼睛，一双黑眸像浸了水的宝石，看的在账内服侍的秋棠都不禁失神。　　玖公主真是天下绝色，难怪将来是母仪天下的命。　　“周嬷嬷怎么样了？”温玖虚弱地开口。　　秋棠连忙说：“公主放宽心，方才李太医的弟子已经去瞧过周嬷嬷了，只是动了肝气，李太医开了药方，等喝了药就会好很多。”　　温玖道：“周嬷嬷年纪大了，又出了翠烟的事，恐怕她日夜也不安宁，这该如何是好？”　　秋棠也犯难了，说道：“也是翠烟不争气，谁想到平日里公主待她不薄，她眼皮子还这么浅，一点蝇头小利，白白让周嬷嬷为她操心了，又连累公主也动气。”　　“我天生就这副样子，倒是习惯了，只是可怜周嬷嬷。”　　李太医闻言便说：“公主，臣倒是有个法子，不如给周嬷嬷开些安神助眠的汤药，这样夜里睡的好些，也就不用烦心别的事情。”　　这要放以前，温玖肯定怒斥这庸医想法子坑人，不过眼下她对这个法子却极其赞同。　　“让周嬷嬷多休息也是好的。”温玖微微点头，“就按李太医说的办吧，秋棠，一会儿拿了药赶快熬好给周嬷嬷喝了。”　　“是。”秋棠帮她掖好被子，出去吩咐宫女做事情。　　温玖闭上眼睛，桃花林里那个黑色的身影忽然浮现出来，搅得她心绪烦乱。　　萧墨萧墨，又是萧墨！　　上辈子要不是他，她也不会被萧豫那么讨厌。　　他就像灾星一样，每次碰到他都没什么好事。　　温玖只希望这辈子都不要再遇见他，就算见了，她以后不去招惹，自然就相安无事。　　这辈子真的能相安无事吗？　　温玖毫无睡意，睁开眼睛望着帐子顶，心思转了又转，她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　　不管是周嬷嬷，还是身边的其他丫头，都不是她能全心全意信任之人。　　她现在是真正的无依无靠，能给她帮助的大哥在千里之外，回来时她向大哥要了几个人，但也要一步一步提上来。　　眼下，她唯有暂时忍耐。　　“公主。”秋棠轻手轻脚走进来，生怕她睡着了，只是低低唤了一声。　　“何事？”　　秋棠便上前来，掀开帘子道：“奴婢把药端来了。”　　温玖特别想赶紧好起来，这副病怏怏的身体整日什么都做不了，她爬起来，自己从托盘里端了药直接喝下去。　　秋棠看的目瞪口呆，公主从前不是最怕吃药吗？每次都要周嬷嬷哄半天，她方才还在头疼怎么让公主吃药。　　谁想到她这么痛快就喝了。　　“这药怪怪的，李太医换了药方吗？”温玖蹙着眉，习惯地从小瓷碟里抓了颗糖含着。　　吃糖的习惯倒是一点儿都没变，秋棠抿着唇笑道：“确实不是从前的药，这是唐晋光送来的丹药，李太医验过之后欢喜得不得了，说是什么养荣丹，倒求着唐晋光再给他一颗。”　　温玖忽然觉得喝下去的药在喉咙里发苦，“既然是李太医都求之不得的药，必然极其名贵，唐晋光不知从哪里得到的？”　　早已知晓萧墨和唐晋光的关系，温玖想到的第一个人便是萧墨。　　没想到秋棠真的说：“唐晋光说，这是楚王派人送来的。”　　说完，秋棠还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温玖，在身边伺候的，谁不知道嘉元公主极其讨厌那个楚王，轻则奚落几句，重则栽赃陷害，去皇后娘娘面前说坏话。　　就是怕她不吃楚王的药，李太医才让她瞒着，事后也就让公主训一顿而已。　　温玖没有像往常那样大发雷霆，跳起来把萧墨骂一遍，倒是脸色难看了一会儿。　　“公主，奴婢也是想让您的身体早点好。”秋棠小声说，公主平时待她们也不错，希望这次不要发火。　　“楚王怎么会在这里？”温玖问。　　秋棠见她没有发火的迹象，欢喜地说：“奴婢也不太清楚，只听说楚王也在普会寺借宿，好像比咱们早来半天呢。”　　温玖回想前世从凉州奔丧回来的事，似乎也在普会寺避雨，但她为了赶着回去见萧豫，雨小了些就命人冒雨赶路，并没有在普会寺遇见萧墨。　　那笔那时候他也在，只是没有露面。　　而这一世因为她心境完全变了，不急着回宫，只想好好休养，所以才会发生上山赏桃花的事情，还意外撞见萧墨。　　原本萧墨应该是想避开她吧，但既然已让她看见，就只好用送药的方式来打招呼。　　在将来，萧墨是唯一一个能正面对抗萧豫的人，他握着北方大军，养寇自重，完全不将萧豫放在眼里。　　萧豫拿他没有任何办法。　　如果想报复萧豫，她必须站在萧墨的一边。　　就这么办！　　温玖抬头说：“既然楚王也在此，还送了药来，我应该向他当面道谢才是，秋棠，帮我更衣。”　　秋棠闻言吓了一跳，低声说：“公主，现在咱们还没回宫，皇后娘娘也不在，这么去找楚王不大妥当吧。”　　她想的当然是温玖要去找麻烦，在宫里有皇后娘娘撑腰，不管公主做错什么，皇后娘娘总是心肝儿肉啊地护着，让那楚王吃个闷亏。　　可眼下公主在外，那楚王虽说无权无势，但大小也是个王爷呢，万一让公主吃亏，回去后受罚的还是他们。　　“我是去道谢的，有没有皇后娘娘在身边有什么关系？”温玖瞪了她一眼。　　秋棠只好帮她重新换一套衣服，老靖安王才刚刚过世，公主的衣服都是素净大方的款式，面料上有暗纹点缀，依然华贵端庄。　　温玖端详了一会儿镜子中的自己，太素净了，干脆让秋棠帮她把垂下的发编成几根小辫，缀几颗小指头大的珍珠，显出几分小女孩的俏皮可爱。　　端庄秀美是皇后和萧豫喜欢的，她出生凉州，从小弓马射猎，谁爱那些繁文缛节？　　“公主这样可真好看。”秋棠忍不住夸赞。　　温玖浅浅一笑，颊边露出两个小小酒窝，她笑起来甜美可爱，平时端着一张脸，和深宫里那些勾心斗角的妇人没什么两样。　　从前的温玖，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带着秋棠跨出院门，看见唐晋光就守在院外，便招了招手让他过来。　　“公主有何吩咐？”唐晋光恭恭敬敬询问，不敢抬头看她。　　“楚王在哪里？”温玖并不拐弯抹角。　　她这一问，让唐晋光心里七上八下，恐怕是养荣丹让公主知道了，当初就劝楚王不要送，这公主向来和他不对盘，没的一番好心还惹了祸事。　　“公主问你话呢，怎么磨磨蹭蹭的？”秋棠见他犹豫不说，便不高兴了。　　跟在温玖身边的宫女平日里也是仗着她横行霸道惯了，谁也不是好脾气的。　　唐晋光忙说：“回公主，楚王殿下在经楼那边和住持下棋，公主若有事，让属下去传个话便可。”　　“不用。”温玖举步往经楼方向走。　　唐晋光使眼色让下属去楚王那边通风报信，自己则快步跟上。　　普会寺庙小，很快就走到经楼，温玖环视一圈，没见附近有护卫走动，只有几个小沙弥在扫地。　　萧墨此人果然大胆，离京居然不带大批护卫，他好歹也是个王爷，就不怕路上被人埋伏了？　　经楼是一座三层小楼，周围松柏环翠，清幽静谧。　　一个穿着蝉衣，相貌清俊温雅，年约十七八岁的小和尚捧着经书走过，温玖主动上前询问：“小师父，楚王在上面么？”　　说完才想起自己此时也不过是个十二岁的丫头，身高只到人家胳膊肘，居然称他‘小师父’。　　那小和尚并未介意，狭长的眸淡淡扫了她一眼，便说：“施主随贫僧上去吧。”　　他踏进经楼，温玖也跟着进去了，他又轻飘飘撂下一句话：“闲杂人等请留步。”　　秋棠她们贴身伺候温玖，哪会将一个小和尚的话放在心上，正欲跟上，温玖却摆摆手：“你们等在外面就行了。”　　“还是让奴婢跟着吧。”秋棠不放心，公主和楚王之间的恩怨可不是一两句话就能带过的。　　“楚王就在上边儿，你不放心什么？”温玖转身进去，淡淡下了命令：“就在外边儿厚着，谁也不准跟着！”　　秋棠咬咬牙，还是不敢踏签一步，心里开始怀念起周嬷嬷来，有周嬷嬷在，只要一句话，公主包准不会反对。　　木楼梯踩得‘咯吱咯吱’作响，到了二楼，整整一层楼打通，四面书架满满当当放满了经书，中间一张檀木矮桌，围着几个蒲团，一个红陶香炉里燃着檀香，满室宁静平和的香气。　　楚王正坐在蒲团上，一只手支着矮桌，拿着一本经书翻看，听到脚步声才抬起头，似乎知道是她来，眉心蹙了蹙，但还是站起来。　　他穿着黑色细布直裰，一站起来就显得身材颀长，如修竹挺拔，气质清冷，让人颇有压力。　　不过他倒是如记忆中一样容貌俊美，完全遗传了齐贵妃的倾国之色，好在他没有半点儿文弱之气，否则一定显得阴柔了。　　温玖顿时觉得紧张起来，前世他掌权后，杀伐决断，六亲不认，温玖才开始意识到之前得罪他多么不明智，害怕他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