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雨飘摇,世间朦朦胧胧。模糊之中,有少女亭亭玉立,撑着一把天青色四十八骨紫竹伞,着一袭紫金月牙白衫。山上的野花分外妖娆,晕染了半山的颜色,在她面前似乎也失了风姿。 她淡淡地抬眸,朝着自己的方向看了一眼,脸上没有一点儿表情,眼中也没有一丝温度,寒凉得仿佛腊月里下的大雪。萧行之怔怔地看着她,揉了揉眼睛,立刻腆着脸上去,殷勤地道,“原来是沅芷啊。” 步沅芷看着他发直的眼睛,在听他叫自己的名字,蹙眉道,“萧公子应唤我步六小姐。” 萧行之凑到步沅芷的面前,笑眯眯地望着她,伸手似乎是想要拉她的衣袖,步沅芷却后退一步,上了更高的台阶,冷淡地道,“公子注意礼节。” 一边的步晨蝶和步龄乐看着,相视一笑。而步笙箫微微眯起了眼睛,看看步沅芷,再看看步龄乐姐妹,唇边勾起一丝兴味盎然的笑意。看来那两个姐妹,还不至于蠢到无药可救啊。 萧行之看着步沅芷对自己依旧是这样冷冰冰的态度,心中涌起一股恼怒,然而还没恼起来,又想起步沅芷本来就是这样的性子,况且冰美人才更加可爱。他笑得愈发谄媚,“许久不久步六小姐,你真是越来越好看了。” 步沅芷对这种恭维的话并没有放在心上,只觉得恶心得很,微微蹙眉,看向了宁阳公主,“许久不见公主,公主风姿依然。” 宁阳公主知道自己儿子的脾气,瞪了一眼萧行之,把萧行之攥到了自己的身边,看着清冷的步沅芷笑道,“今日本来是准备清晨上山的,只是行之这孩子实在太磨蹭了,硬是磨蹭到了现在才来。行之素来就是这个脾气,若有冒昧之处,还请步六小姐不要见怪。” 步沅芷垂眸,福了福身子,“哪里,公主客气了。” 听见了步沅芷这话,萧行之便有些得意起来,又走到了步沅芷的身边,嘘寒问暖,被步沅芷冷冷地给挡了回去。萧行之努着嘴,有些委屈地道,“我与苏唐都是亲表兄弟,步六小姐你怎么和苏唐那么好,对我怎么冷淡,从小便是这样。” 苏唐的母亲晋阳公主和宁阳公主是姐妹,因此苏唐和萧行之的确是亲表兄弟。若有说原因,步沅芷也不知道怎么说。虽然这两个人都不服管教,在京城纵情恣意,但步沅芷觉得苏唐乖得很,而眼前这位爷,浪荡得很。 她冷冷地看着萧行之,移步走到了路氏的正后方,“萧公子说笑了。母亲,你不是接到了消息,说府邸里有要紧的事情要您处理吗?” 路氏听见步沅芷这话,自然知道步沅芷的意思。她看了看宁阳公主,略微歉疚地道,“方才小厮来报,说府邸有要事,就不多叨扰公主了。雨天路滑,公主留意脚下。” 宁阳公主笑着应了,对路氏道,“侯夫人路上也要小心。”她又转头看向了步沅芷,“晋阳姐姐常常与我说起你。这些年你长大了,果然是元苧的女儿,真是像她。” 步沅芷许久没有听见有人说自己母亲的名字了,微微有些愣。就在这时,萧行之自告奋勇道,“这雨天出行多有不便,不如我送步六小姐回家吧。” 此时步沅芷深知不必自己开口拒绝,自然会长辈出面。果然,宁阳公主瞪着萧行之,抓着他的袖子,冷冷地道,“行之,闹什么呢?别胡说,六小姐尚且待字闺中,传出去多不好。”而后又朝着路氏歉意地道,“行之还小,侯夫人且包容则个。” 路氏含笑地应了,带着几个女儿往山下去。步晨蝶临上马车的时候,忽然听见步沅芷清脆的嗓音响在自己的耳边,“晨蝶。” 步晨蝶一个激灵,攥着袖子,有些紧张地回头看向了步沅芷,竭力保持平静道,“六姐姐有什么事情吗?” 步沅芷浅笑看着她,眼底却一点儿笑意都没有。她偏着头,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步晨蝶。她今日穿着交领襦裙,柔粉的颜色衬托得她可爱乖巧。步沅芷没有回答她的话,在荷桑的搀扶下缓缓上了自己的马车,留给她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这样的表情令步晨蝶的心中涌起了一阵不安的预感。她钻到马车里,趁着路氏还在安排事情,悄悄地问步龄乐道,“刚才步沅芷来找我,什么都没有说,笑得阴森森的。你说,是不是我故意拖延的事情被她知道了?” 步龄乐在心中暗恼晨蝶是个没用的家伙,但面上微笑地挽着她的手,温声道,“你只是肚子疼了而已,有做什么不该做的事情吗?即便她知道你故意拖延时间,她又有什么立场说你呢?你并没有直接做出对她不利的事情,她理亏着呢。” 听步龄乐这么一说,步晨蝶心里大安。转念一想,自己的确没有直接做什么坏事,步沅芷就算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 山寺一事后,步沅芷的生活依旧平静地继续着。那日在“木叶”花铺里得来的栀子花,她一直精心照料,算准了时间浇水,闲着的时候常常放在太阳底下,让它能够得到充足的光照。原本盛开的花未曾衰败,其他的几个小花苞不几天便盛开了,纯白的花瓣舒展,浅浅淡淡的幽香缭绕在鼻尖。 步沅芷刚刚给栀子浇了水,花瓣上有晶莹剔透的水珠滑动。纯白的颜色仿若冬季的雪,又仿佛那人的衣角。不期然的,步沅芷想起了那位白衣公子。到现在她都不知道,那人到底是不是太子呢? 她想起前两天收到的帖子。帖子上绘着紫罗兰的图案,凑到鼻端闻一闻,绘纸上含着暗香。帖子上说,皇后在宫中置办夏日宴,请各位千金前来一叙。这明面上说是夏日宴,联想到太子刚刚回京的事情,谁都知道这是皇后为太子的选妃宴。 步沅芷将帖子放在栀子花畔,轻轻地摩挲着栀子花的花瓣,问荷桑道,“过几天去夏日宴的衣物都准备好了吗?” “那是,奴婢早就准备好了。”荷桑得意洋洋地道,“奴婢给小姐准备了那件云霓色对襟齐胸襦裙,精工绣花,外罩大袖衫,清凉又好看呢。” 步沅芷淡淡地“嗯”了一声,“不错是不错,不过我最近许久没有穿白衣了。那日见那位公子一身白衣,风姿出尘,颇为好看。你准备天丝麻云龙刺绣齐胸襦裙吧。” 荷桑愣愣地点了点头,“对了,听说七小姐和八小姐最近也在准备着夏日宴的事情呢。” 荷桑说对了一半,步晨蝶和步龄乐的确在准备夏日宴的事情,然而准备的却不是衣物,而是陷阱。 午时日光真好,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了步龄乐的眉睫上。她合上了窗子,拉起帘子,在略微阴暗的室内,和步晨蝶道,“那日我们让萧行之遇见了步沅芷,想必这些天他定然是念念不忘。夏日宴的事情他必然也知道。” 步晨蝶明白她的意思,接口道,“而常人都知道,这种宫宴必然少不了步家的嫡女在,步沅芷肯定会去的。萧行之受太后的喜爱,经常入宫,完全可以借着给太后请安的名义去进宫。到时候随意游走,到了宴会中,也无人敢说什么不是。” 步龄乐唇边的笑容不断地扩大,“把萧行之和步沅芷凑在一起着实是好事。只是妹妹,这件事情光光凭借着我们是不够的,还需要其他小姐的帮助。比如——王凌珑和柳少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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