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从之狠狠瞪她:“你这不是坐地起价么?真拿我当冤大头呢?”说着不情不愿地走了出去。 廊檐底下的大红灯笼在夜风里轻轻晃动着,池穗拿了一把铁锹,到树根地下挖了起来,祝从之好奇宝宝一样凑过去,看着池穗挖出了两坛酒。 “你何时买的?”祝从之看着池穗单手把酒坛提出来,眼睛亮闪闪地看着她。 “早就买了,打算拿来给你庆功用的。”池穗打开泥封,酒香一下子就溢了出来。 祝从之很少喝酒,但多多少少对酒有点研究,知道这两坛酒只怕价格不菲:“你早就知道我能中吗?”思及此处,心里有些美滋滋的。 池穗找了两个碗,满不在乎地说:“不是啊,我是怕你没中,买来让你借酒消愁的,没想到……”她抬眼看着祝从之阴沉的脸色,立刻改口,“我就是买来给你庆功的。”说着递过去一碗酒。 而后端起自己的酒碗,一饮而尽。 祝从之学着她的样子,咕咚喝了一大口,立刻被辛辣的味道呛得咳嗽起来,池穗忙上前给他拍背,池穗的手劲儿打,拍的祝从之只觉得头晕目眩。 “快住手!”祝从之把池穗的手推开,“拍死老子了。” 二人就这般坐在月色下喝酒,祝从之酒量浅,两碗下肚眼前就有点朦胧了,他拉着池穗的手说:“我过几日就要去京城了,你同我一道去吧,你是不是还没去过京城呢?” 池穗微微一愣,似笑非笑地问他:“你只身上京,来去无牵挂,带上我算什么?” 祝从之借着三分酒意,拍着池穗的肩膀说:“你别误会,我就是想着,你还没去过京城,爷要带你这个土包子见识见识。”他根本没想到,自己执意带池穗上京的缘由是什么。 “算了吧,”池穗笑笑,又给他倒了一碗酒,“去京城的花销太大,我会给你丢人的。” 祝从之不知不觉已经喝了好几碗,一拍桌子:“谁……谁敢笑我媳妇儿?”说着又把手里的酒喝得一干二净,又咕哝了两句,伏在桌案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池穗放下酒碗,静静地看着他的睡眼,睫毛纤长,像蝶翅一般,双腮上带着一层薄红,当真是我见犹怜。 鬼使神差地,池穗把手贴在了他的脸上,祝从之脸上很热,池穗的手微冷,贴在脸上很是熨帖,他迷迷糊糊地说:“跟着爷,吃香的喝辣的。” 池穗噗嗤笑了出来。 * 酒醒之后的祝从之,完全忘了昨日的自己说了什么话,不过还是问了一遍池穗愿不愿意和他上京,被池穗拒绝了。 池穗好不容易如今有点起色,至少没那么爷们了,若是他这一走就是小半年,等再回来的时候,岂不是前功尽弃?思及此处,祝从之一脸认真地说:“我日后会给你写信,看不懂的地方可以问母亲,记得给我回信。” 池穗点点头,说知道了,祝从之想了想又说:“郑东和这厮不安好心,你离他远点,免得雷劈他的时候伤着你。眼看要入冬了,轻易不要再上山了,冬天山里的狼缺少食物,说不定会下山来,晚上的时候记得把大门锁紧。哦对了,千万不可疏忽了学业,每日还要习字,不会的可以问问母亲……”他事无巨细地仔细叮嘱了一遍。 池穗越听越不耐烦:“聒噪!我知道了。” 这句话气得祝从之暴跳如雷:“老子好心好意,你竟好心当做驴肝肺!干!” 戏折子里怎么说的?貌美小娘子生气了该怎么哄?池穗这时候脑子转得飞快,立刻从怀里掏出点银子塞进祝从之手里:“莫生气了,是我的不是,给你钱留着买胭脂……咳买点自己喜欢的东西。” 祝从之初时还觉得她认错态度良好,可越听越不是个味,这分明是勾栏院里花花公子哄骗小粉头们的话。 “你从哪看来的这句话?”祝从之咬着牙问。 池穗摸摸鼻子:“你屋里的书架上有几本戏折子。” 好啊,翅膀硬了,竟不学好了,满脑子都是这些鬼话,祝从之被气得牙疼,可偏偏一拳打在棉花上,无从借力。这几本书还是他在邺城时买的,看都没看就丢进了书架上,想不到这混球正经书不看,偏找这些荼毒人心的书看。 干!书中自有黄金屋,对池穗来说就是鬼话! 祝从之悄悄叫来成壁,把书房里的戏折子、传记小说通通收了起来。 * 十月初五,祝从之带着成壁,从双柳村南下去往京城。 池穗送他一直走到村口,祝从之扶着成壁的手上了马车,成壁和车夫坐在车辕上。祝从之撩开窗帘,池穗掖着手静静地站在路边看着他,她向来都是这个样子,脸上没有什么悲喜的、模样,一双眼睛清清冷冷,深邃而平静。 她倏而一笑,在这冷冷萧瑟的秋风里,这一笑竟晃了祝从之的神。他头一次觉得,池穗也是好看的,她的美不是娇花照水,不是春风化雨,她是弯刀,是烈酒,是不管在哪里都能生长的野草。 鬼使神差地,他叫她:“阿穗……”,这是他头一回这么亲昵的叫她,池穗微微一愣,祝从之也回过神,有点微妙地尴尬。 他咳了一声,说:“照顾好自己。”而后对成壁说:“走吧。” 马车辘辘地向前开,祝从之掀开窗帘向后看去,池穗依旧掖着手站在原地,面朝他的方向,站了很久,直到她消失在了他的视线里。 祝从之一路南下,倒是不赶时间,所以遇到城镇总会休息一下,不会连夜赶路。大概过了七八日,他犹豫了一下,写了封信送了回去。 池穗这个睁眼瞎看不懂这么多字,他写信主要是为了让祝夫人看的,不过信里面有很多嘱咐池穗的话:少读闲书,最好别出门,可以跟祝夫人学学针线活。 他甚至有点痴心妄想,说不定等他回去的时候,池穗能越来越像个女人。他想着池穗,穿着浅粉色的襦裙,头上簪着花,梳着堕马髻,纤纤作玉步……明明穿得很暖和,祝从之狠狠打了个哆嗦。 也不知道她在家做什么呢?祝从之把信纸撞进信封里,用火漆封好了。 到了京城,已经是十月底了,不愧是天子脚下,的确是说不出的富庶繁华。比邺城不知强了多少倍。 祝从之找了个客栈住下,又往家中写了封信,把住处的地址告诉他们。等一应事情都解决了,他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发呆。 只觉得眼皮一跳一跳的,不安生。这时候,突然听见有人在大力敲他的门,祝从之顶着乱发去开门,就看见成壁火烧火燎地在门口转来转去:“公子!漠北出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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