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的谢长欢大抵是前半生过得过于顺遂,就连上天都看不过眼了,才使得她后来遇着这么一个混账的沈观世吧。 求不得三个字使得谢长欢魔怔了半辈子,讨嫌的跟着沈观世这么多年,小心又收敛,活得不像自己。即便如此,终归有一天谢长欢还是在沈观世的桌案上看到了为交出的一纸休书。 更让谢长欢觉得讽刺的是,休书旁边躺着是沈观世跟其他女子的来往信笺,一缕拿着红色细线仔细绑好的女子青丝就压在信上,两样物件有着如出一辙的丹桂暗香。 打心底的厌弃并不是她多少年的追随,或是多少掏心掏肺的好能够磨灭的,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若是沈观世心底不喜坚持不肯娶她,谢长欢想来也拿他没办法,但绝不能接受这等辱没。 谢长欢上辈子嫁入沈家之后,活的最像自己的大抵就是决然离开的那一天。沈家富贵显赫,坊间常有人说是沾了这府宅好风水的光,故而后代子孙才得以这般发达显贵。 沈家府宅的风水好不好谢长欢不知道,只知此处甚是人声喧嚣鼎沸,从来不乏看热闹的人。她那日决绝之时,最后将休书一并那信笺与信物扔到沈观世脸上时,府前已经围了不少人。 谢长欢转身时候,像沸腾的热水一般议论不休的人群,见她走过来一下子静默无声,让出一条通路来让她通行。 既然决意要走,谢长欢看也没再看沈观世,一路顶着当头的烈日走回公主府去。一碗离开前当着沈观世面饮下的红花汤,走到了半途上才迟迟生效,谢长欢脚步颤颤巍巍有些走不稳,只能咬了牙愣是硬撑着。 谢长欢最后回到公主府一段路是碧珠丹珠俩扶着的,药劲儿生效发作已经有些撑不住了,跨过门槛时候才发觉自己一身素裙子后摆被血污得看不出颜色了。 公主府里头的人闻声而来,谢长欢被左右两侍女护着,自己那向来硬气烈性的公主娘亲风风火火的出来,瞧见她第一眼,张口话没有说出来,倒是眼泪先下来的。 谢长欢做事决绝,说与沈家再没任何干系了,便就能够断得干干净净,分得明明白白的。回到公主府谢长欢不问世事,就在自己小院子中清清静静的待了整整一个月,发生的事情皆是后来从旁人口中得知的。 在这个月当中,沈观世被向来温厚的皇帝传入宫中怒斥一通,在紫宸殿前跪了一日一夜才出宫,原本的官职被罢了,令之回府思过,却未说限期。连带着想为孙子求情的老太傅,也被皇帝冷冷仍了句,沈太傅管束子孙不严,先回去反省自身,再求情莫怪朕不体恤老臣。 求告无门的沈家居然还厚着面皮到公主府来了,说希望谢长欢念着旧日夫妻情分,出手救一救他们这独苗嫡孙的仕途。那沈家长辈话没说完,就让谢长隽泼了大大一盆冷水,拿扫帚赶了出去,冷言说让他们快滚,莫污了公主府的门庭。 听说后来沈家人还挨个儿请过沈观世的共事的同僚,从前一起读书的同窗帮忙,却无人应答。只因这些人大多从前也是琅声园出来的,谢侯爷一手教着开蒙启学,与谢长欢一块儿长大的,此时只恨不能帮着公主府这边多踩几脚,哪会帮这个缺德损行的忙儿。 谢长欢结束上午的早课,去正厅与父母弟弟用过午饭,再回自己院中时候,丹珠已经准备好她今天下午去苏家带过去的糕点。 这苏家这回请她没安几分好心,谢长欢去赴宴也不见得有多少真心。各自心头的盘算归盘算,到底面子上边的礼数要要过得去。这应主人家邀请看戏喝茶,东道主家那边的茶水点心早早备下,而赴约的客人添上些自家带来的点心,算得锦上添花回敬主人。 事情交代给丹珠,谢长欢向来十分放心,看着食盒里边盛在青瓷碟子中精致漂亮的白菊马蹄糕,满意的笑着点点头。 谢长欢对于赴这场鸿门宴不急不缓的,睡过了午觉之后才慢慢起来梳发整装。梳发时候丹珠可以将两鬓的发梳得垂下一下,想着好掩着右边鬓角的三瓣红痕。 “不必掩着,梳起来吧。”谢长欢看着镜中的预备要定好型的发式。“这些日子我天天去学堂,学堂里头人人尽知我这处留了这样的印子,早就传出去了,何必掩耳盗铃,自欺欺人呢?” “我就是脸上留了这印子,也不见得在她们当中比着会落了下风。”谢长欢拨开挡着的鬓发,大大方方的露着额头。 丹珠见着自家小姐心中已经立定自己的主意了,便也不多说。丹珠梳发的手艺极好,女童能做的发式简单,两边各挽起一半为环,珊瑚碎玉珠花压着,珠花上垂下一二磨得圆润可爱的玉珠。 谢长欢脖颈上头的银项圈也是同一套的玉珠珊瑚坠饰的,衬着今日水红衫子很是合称。此时的谢长欢还带些孩童的白软,穿鲜艳的颜色很是出挑。 外头的车马预备好了,谢长欢这边衣装也收拾妥当,碧珠提着食盒跟她身后,主仆俩正要出门。 正正瞧见长公主迎过来,瞧见要出门的女儿,打量了一番,赞道:“丹珠手艺愈发灵气了,今日这头梳得很是好看。长欢今日去了好好玩儿,不高兴了便回来。” “阿娘,那女儿走了。”谢长欢告别长公主后,在丹珠的帮助下提着裙子登上马车了。 苏家姊妹这次的戏台子就搭在了花园里头,台子下头设了些看戏喝茶的桌椅。谢长欢来得晚,台子上头热场子的戏已经在咿咿呀呀的唱着了,下头大多平时熟眼的世家小姐们大多已经落座了。 谢长欢无意去前头人堆里边拱,将食盒交给了苏家在院前迎客的丫鬟,正打算在后边稍清冷些那围桌上寻个位置坐定下来。 “谢姑娘,您且慢,我家姑娘知道您来早早为您在前边留了看戏的好位置,特地让我们这些小丫鬟盯着,您来了就赶紧把您带前头去。” 苏家的丫鬟都是一水儿柳青色衫子,面前这个圆脸蛋丫鬟十分的伶牙俐齿,说着便在前头为谢长欢引路了。 谢长欢心道这回苏璐也不知道打的是什么主意,到底此时的苏家姐妹在她面前还嫩得很,那点道行在现在的谢长欢面前完全是不够看的。 “长欢,我们等你好久了。”一照面,苏璐便十分热络的拉着谢长欢往自己身旁落座。 谢长欢抬眼把那一桌几个瞄了一圈,果然,骆微铃几个平日里头与她面和心不合,这些心高气傲爱来事儿的主都在这扎堆了,这些人想干什么不言而喻。 苏璐的亲姐苏琳也在座,怎么说人家才是这次的东道主,谢长欢到底还是稍颔首与她打了招呼才坐了下来。这两姐妹相貌有几分相像,不过是姐姐稍微稳得住气儿些。 眼看这台上边的戏已经唱到了尾声,那骆微铃才状似无意的扫了戏台子上头一样,开了腔道:“来来回回都是这么几出,每次邀约着看得都能背下来了,实在没意思呀。” 骆微铃说罢,桌上几个将她的话应和了一番,她才把目光转到了谢长欢这边来,故意问她:“长欢,你想不想看更有意思些的新戏吗?” 谢长欢不置可否,只是淡淡看面前的骆微铃,装出几分天真惊奇的模样。“这几出戏看得腻了,确实没什么新意,若是真有这有意思的戏解闷自然是再好不过的。” 听着谢长欢顺着她们的话回答,苏璐一脸得意,笑道:“既然是特地请了长欢你来,怎么能不准备些特别的。” “我们姐妹几个之前在家中闲来无事时候读起书上些古代轶事,觉得很是有意思便自己写了出戏,等会儿我们几个给你演上这出戏,你看可好?” 苏璐说着,给旁边的骆微铃递了个眼色。骆微铃便从座上退了下来,微微一笑往那戏台子后边去了。 “好呀,好久没看过新鲜的了。”谢长欢模样天真的笑着拊掌答应,这出戏她们费了这么多心血准备,她倒要看看这次能折腾出什么幺蛾子来。 苏璐忙不迭的向谢长欢介绍道:“这出戏我们是根据古代那无盐皇后钟氏的故事改的,相传这钟氏天生脸上有块大红斑,相貌丑陋,不堪入目。这无盐钟氏被西宫那美人更是相形见绌。” 说这话的时候,苏璐一双眼睛时不时往谢长欢右边鬓角的三瓣红印处瞟,惹得桌上的姑娘掩着嘴角略有深意的勾唇讪笑。 其中的暗示之意谢长欢自然看得明白,若是从前的她直接掀桌子给苏璐几巴掌,但如今她的心性缓了许多,对此也只是装模作样跟她笑着,淡淡道:“亏得这次邀约,我倒是能大开眼界了,一览这新奇的戏码。” 一直没说话的苏琳,此时才缓缓开口道:“二妹她一心要邀谢姑娘你来家里,借着我的名头办了这次小聚,可准备功夫都是她们亲力亲为的,我这个做姐姐的什么没敢,真不好厚着脸皮邀功。” “本就是你们小姑娘之间的玩闹,我硬是掺和进去却是有些不合适。”苏琳有些抱歉的一笑,而后朝自家亲妹道:“阿娘说让我去帮她看看账本,我先过去,你们玩得尽兴些。” 苏家这位姐姐倒是有几分聪明,到这份上了,却把事情撇得这般干净。碧珠有些动怒的咬着嘴唇,谢长欢递去个安抚的神色让她稍安勿躁。 旁边的苏璐一声清脆的击掌,戏台子上幕布后边先出来了一人,是穿着精美戏服装扮一番的骆微铃。后又有一个人出来,具体是被推出来,低着脑袋不愿意别人看到自己。 似乎面前的骆微铃说了什么,那个被推着出来的姑娘才抬起头来,她涂得苍白脸上被画了大块的红印,加之一脸惊惧不安,眼泪流下来把那脸上粉墨晕得一塌糊涂,更是惨不忍睹。 谢长欢眯眼往戏台子上头瞧了好一会儿,才总算认出这一脸粉墨糊涂的姑娘就是安望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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