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见杨铮站着半天不动,便轻轻唤了他一声。杨铮回过神来,道:“咱们回去吧。”
回到院里,杨铮忽觉尿急,石榴就要去给他拿便盆。杨铮摆手道:“不必了,我自己去茅厕。”
石榴道:“那我扶着你。”
杨铮道:“你扶着我,我会觉得不自在的,那还怎么方便啊?”
石榴疑惑道:“这些天来,我不是一直这样做的么?”
杨铮道:“那是我病着,实在没力气。现在有力气了,当然要自己来。”
石榴有些委屈地道:“二哥,你是嫌弃我么?”
杨铮微笑道:“这些天来,要不是你悉心照顾,我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下地走动呢。对你我只有感激,又怎么会嫌弃?”
他这话确是肺腑之言。自石榴来这个家后,每天给他擦洗身子,很是细心,当此盛夏之时,他身上却一个汗疮都不曾生。至于照顾便溺,洗衣做饭什么的,更是不在话下,也为他父母分担了不少家务。
石榴听了却有些惶恐,道:“这是我分内之事,当不得二哥感激的。”
杨铮笑道:“我家可不是那三原李家,你不必如此。我知道你把我当小孩,我现在……就算是个小孩吧,可男女终是有别,这样说你懂吗?”
石榴不禁抿嘴笑了笑,说:“是,我懂。可你现在身子虚弱,我怕你站不稳。”
杨铮道:“你放心,我从那么高的树上摔下来,总要长些记性的。瞎逞能的事,我是不会再做了。”
石榴把杨铮扶到茅厕门口,便让他一个人进去,自己等在外面,留心听着动静。
杨铮小解出来,坐在屋檐下的台阶上。石榴端水过来给他洗了手。杨铮道:“石榴,你知道我大哥是怎么死的吗?”
石榴摇头道:“未曾听爹娘说过。”
杨铮道:“他们是不会愿意提的。我想了半天,也只想起个大概。那一年,嗯,是嘉靖四十三年的冬天,我大哥应徭役,往兰州的肃王府运米。那些年不太平,走到宁远遇上盗匪,就这么白白送了命。”
石榴默默听着,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个话。
杨铮指着院门道:“你知道那块牌子,是个什么名堂吗?”
石榴道:“应当是叫户牌吧。”
杨铮又问:“那是作什么用的?”
石榴道:“是保甲用来查验人口的。”
杨铮道:“查验人口?哦,是为了防止逃户,对么?”
石榴点头道:“是,既防本地之人外逃,又防收容外地逃人。十家为甲,十甲为保。一家有罪,九家举报,若不举报,十家皆有罪。此外保甲还用以编制乡勇,抗匪缉盗。”
杨铮“嘿”了一声,道:“这不就是连坐么。咱们大明不是有里甲么,怎么还有这保甲?”
石榴想了想,道:“里甲制是太祖立下的规矩,用以支应赋役。而保甲制,我听说是因成化年间流民暴动,方始有的,到了弘治年间开始推行天下,要家家挂牌,每日查验。不过有些地方严一些,有些地方松一些。”
杨铮道:“原来如此。”心想,看来从弘治时起,逃户现象就已经很严重了。相较而言,似乎秦州这穷地方倒还好些。石榴来了这些天,户牌上并无记载,也没见有人过问,可见查验很松。又问:“逃户没有路引,又能去哪里呢,被抓到不是更惨?”
石榴道:“有些人会被抓到。有些人藏入偏僻的地方,官府就不好抓了。还有很多成了大户人家的奴仆,那种人家自有办法应对。不少人还是主动投身做奴仆的,这样便可少交赋税,躲避徭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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