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许久之后,吴云云喊得累了,瘫在他怀里昏死过去,满脸泪痕,圆圆的眼睛哭得透红,肿的像一个桃子一样。那眼睫还在惊惧地轻颤,看样子,那些往事连在睡梦中不肯放过她。

孙嘉俨叹了口气,抱起她放到一侧的软榻上,给她盖好被子,又笨拙地去绞了毛巾给她擦脸。完事后,他便回到书桌前,去看吴云云写的字。

“以直报怨,以德报德。”他低喃道。

以怨报怨那是伤人伤己,即便报了仇,也会让自己双手沾染血腥,以德报怨那是理想中的事情,现世中根本不可能有人做到,所以孔老夫子教导后世以直报怨。

可看吴云云那样,哪里是什么以直报怨,分明是在以自伤来报怨。

每次看到吴云云发疯,他便想把张逸从乱葬岗里拖回来鞭尸,他一时的恶念,不光伤害了吴敏敏,更牵累了她无辜的父母亲,还有眼前这个可怜的孩子,三条人命,一段花样人生,这样的罪过,简直是死一百次也难消其罪!

还有那鸨母,那些打她的人,那个拐卖人口却逍遥法外的人贩子,他们都统统该死!可他翻遍南平律法,却没有一条可以制裁他们的法条。法律冰冷而无情,规矩而死板,无法来维护这世间真正的公平正义,只能让道德凌驾于法律之上,弥补法律的空缺,这真是他们整个王朝的悲哀。

“问到了吗,究竟是谁把她卖到渡春苑的?”他走出门去,问他的小厮福新,神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

福新低着头:“刚传来的消息,鸨母所说的皮肤黝黑,头发粗硬,身材高大,手心有颗大痣的人,最相符的是吴家远房的大伯。人还住在长陵城西,一点风声都没有收到,要不要我们去把他抓回来?”

孙嘉俨不可置信地重复了一遍:“大伯,她的大伯,怎么可能?”

“人穷到一定程度,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她大伯滥赌成性,欠下了一屁股债,这样来钱快的生意,自然是不会推辞的。何况吴家已经没有人了,按宗谱来排,吴云云是该交给他来抚养。”福新解释道,言辞间似是对此也颇为不齿。

“抚养,抚养到妓院里去了!他还算是个人吗?简直是禽兽,禽兽!”孙嘉俨咬牙切齿,“走,叫上几个兄弟,我们去揍他!”

福新来了精神,站直了身体高声应道:“是!少爷!”

正在这时,香风袭来,环佩叮当袭来,人未至声先到:“俨儿,你这怒气冲冲的要做什么去?马上就吃饭了。”

孙嘉俨的眉眼顿时耷拉了下来,他凑身上前,讨好一般地撒娇道:“奶奶,听闻城西那家蜜饯店来了不少新货,孙儿知道您喜欢,我去给您买一点好不好?”

老太太咯咯地笑了起来:“你这样孝顺,奶奶自然不会说不好。”孙嘉俨刚刚喜形于色,欢快地准备开溜,却又听她说:“不过,这种事情你就让福新他们去就好了,何必亲自跑一趟,福新,你去买些盐渍梅子和干枣来,其他的你也都带一些,钱去账房领。”

孙嘉俨的脸顿时皱作一团,垂死挣扎道:“奶奶,福新他做事毛手毛脚的,到时候他买回来你不爱吃怎么办,还是孙儿亲自去挑比较合适。”

福新收到他警告的眼神,配合着严肃而悲壮地点头:“是的,老太太,奴才记性不好,怕买错,有少爷监督,老太太您也可以安心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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