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伸出左手抓住剑柄，作势要一鼓作气将剑拔出，角度琢磨好了，深呼吸也做了十余个来回，却总在最后时刻松开手活动活动手指关节，拨弄拨弄凌乱的长发，迟迟不肯下手，直到听见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才狠下心动手。只是没想到这用力不匀，竟撕裂了伤口，疼得少年眼里又涌出几滴汗。此刻的少年大汗淋漓，眼眶透红，几缕头发随意地铺在了汗湿的额头上，哪里有半分城墙上那潇洒的模样。
袁飞从阴影中走到了月光下，狭长的双目从上至下，又从下至上地打量着眼前的少年，余光偶尔瞥到生死未卜的牛一刀身上。袁飞心想，若论功夫，自己不如牛一刀，但眼前的少年竟然能毫发无伤地将牛一刀打成这样，可见这少年应是个高手。再加上这少年方才使了一招万佛窟的“金刚咒”，若这高手还是来自三大派之一的万佛窟，那就更没胜算了。
“不知少侠何许人也？我们兄弟俩只是路过……”
少年手掌疼痛难忍，不愿再战，还没等袁飞说完，他便边退边道：“大哥好呀大哥好！我突然想起约了人，就不陪大哥了啊，先行一步，后会有期！。”
袁飞感觉有些不妥，飞身拦住了少年的退路。少年瞥见袁飞的手掌上尽是老茧，便猜这人即便不是个剑术好手也应是个剑术老手，自己必然敌不过，只好急忙道：“大哥大哥，这这这，等我先自报下家门啊。我呢，姓李，叫李若凡。我爹呢，叫李隆范，岐王，听说过吗？就是皇上的四儿子。你呢，可能，惹不起我，明白我意思吗？明白就退下吧啊。”
袁飞同样也瞥见了李若凡鲜血淋漓的手掌，心想若真是高手，又怎么会中招？心里便有了些疑惑，有了些想法。这听了李若凡这一番话后，更是茅塞顿开：这不是个高手，却是个小王爷。小王爷身上没有值钱的东西，但小王爷的命很值钱。
干一票大的！
一有了主意，袁飞便瞬间变了脸色，像是望着迷途的小姑娘，他朝着李若凡狞笑不止。李若凡感觉有些不妥，连忙退到了倒下的牛一刀身边，捡起了他的鬼头刀，指着袁飞道：“你你你你不要乱来，这是皇宫，还轮不到你这江湖宵小在此处撒野！”话是掷地有声，手却是抖个不停。
“小王爷说得对！但毕竟十年江湖人，在哪儿都讲惯了江湖规矩。有怨自然要报怨，有仇自然也要报仇，小王爷，我这话可在理？不过我可不敢冒犯小王爷，就只是希望小王爷能跟我走一趟。”
袁飞一步一步向着李若凡靠近。
李若凡一步一步退到了墙边。
“大哥大哥，这江湖人也是我大唐子民，得讲王法是不是。这哪能叫什么仇怨，他要砍我，就是犯了大罪，这可是罪有应得。”李若凡巧舌如簧，做着最后的挣扎。
袁飞拾起了地上的剑，显然没打算让李若凡做多少挣扎。
“刁民！还不快给本王退下！”李若凡使出了他最后的绝招。听起来是喊得歇斯底里，但看起来却不甚雅观，双目紧闭的李若凡蜷缩成一团，快要嵌进墙里去了。
空气中弥漫起一阵刺鼻的浓香。
袁飞挺剑直刺，眼见这剑尖离李若凡的胸口只差三分。
两分。
一分。
陡然烟尘躁动，一道磅礴的内力裹着尘土，卷着月光，蓦地向袁飞撞去。袁飞哪来得及反应，转眼就被掀到了十丈高空，而后一声巨响，袁飞脸着地重重砸在了李若凡跟前，那石板倒是没碎，但那之间沟沟壑壑不一会儿就灌满了血。
数十个带刀带剑的侍卫持着火把从天而降，分别将倒在地上的牛一刀和袁飞团团围住，另外一群人簇拥着守在了李若凡身边。
阵阵幽香在此间回荡，愈发浓烈，侍卫们打了激灵，像是天塌下来了一般，一帮人“叭”地一下齐嗖嗖跪伏在地，高声道：“微臣保护不力，罪该万死！”。
李若凡嗅了嗅，朝着异香的方向勉强笑了笑。
只听“哼”的一声，一个比牛一刀还要高大不少的少年从暗处走出，快步走到了李若凡身边，眸子里尽是担忧愠怒的神色。这少年虽说年纪不大，与李若凡一般，是个十七八九的年纪，但长得颇为成熟，浓眉大眼，颞颥盘虬，鼻梁挺得方正，看上去就是个刚毅不折的热血汉子，这副面目若稍加端详，便会感觉一股浩然正气充盈心间。
少年名为姬子瑕，祖上是周朝的贵族，父亲是羽林卫的将军，他自己则是李小王爷的小竹马。
李若凡见姬子瑕面色有异，便厚着脸皮过去蹭了蹭他的肩。姬子瑕比李若凡高了整整一个头，微微俯首，就满当当地迎上了李若凡灿烂的笑颜。
他一脸嫌弃地甩过头去，却又咬咬牙止住满溢的笑意，见这家伙还能笑得出来，他心下是放松了不少。众侍卫发现这刺鼻异香由浓转淡，一个个也是放下心来，心中都默默称赞着小王爷，果然只有他才降服得了姬大人。
“一个个愣着干嘛，还不快去找御医过来？”姬子瑕话音刚落，侍卫便争先恐后地飞奔去找御医，一刻都不敢多停留。
“若凡……”姬子瑕刚一开口，李若凡就知道他又要啰嗦一番，便赶紧打断他，问道：“香香！你你你你你不是去看花灯了吗？这么早就回来了呀？”
姬子瑕皱紧了眉头，佯怒道：“你迟到了！”
李若凡心中咯噔一下，想拍拍发小的背以示歉意，再敷衍几句蒙混过关，没想到抬手时却牵动了伤口，嘴上轻轻“嘶”了一声，姬子瑕吓得脸都青了，连忙扶住李若凡，李若凡有些尴尬，嘻嘻地干笑了两声。
姬子瑕也是有火无处发，只能若有所思地望着天边的孔明灯，喃喃自语道：“没有你的长安城，很无趣啊。”
不知有谁注意到，这异香，慢慢变得柔和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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