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忙碌了一天下来,终于得到了空闲。无盐淡将所有无关人等分散下去做事以后,关起门来,待小无瑕熟睡,“扑通”一声给伍育之、英卓和郭解三人跪了下来。
“大人你这是干什么?”
伍育之惊诧地想要去扶起无盐淡,但无盐淡跪着不肯起来,朝伍育之拜了又拜,然后才说道:“这次无盐淡落难,伍爷为我赊贷行所做的一切,无盐淡铭记在心,大恩无以为报啊!”
“子钱家这是说哪里的话?当初若不是您肯赊钱给我,我伍育之也没有东山再起的一天。这么多年,伍某也没少受您的恩惠,现在咱们伍记还欠着赊贷行两千钱咧!伍某能为子钱家做点儿事,那是伍某的福气呀!子钱家可千万别再说这种话,折煞伍某了!”伍育之说着,赶紧把无盐淡扶了起来。
无盐淡叹了口气,说:“伍爷再莫提那两千钱的事情了。这次若不是伍爷仗义出手,我无盐淡哪里能顺利夺回赊贷行?只是……”
伍育之见无盐淡犹豫着什么,于是说道:“无盐淡大人还有什么事情,但说无妨。”
无盐淡想了想,支吾着很为难地说:“其实,我还有个不情之请,想请伍爷帮忙。”说着,他走到炕边,爱怜地看着睡着的小无瑕,眼中流露出痛苦的神色。好半晌之后,他才调整好情绪,接着说道:“这次我受法政那奸人所害入狱,能够获释,并不单单是皇恩浩荡,当中另有隐情,恐怕牵扯到的人和事,并非区区一个无盐淡所能担当得起。所以这次我回到赊贷行,并没想能够重新过上安定的日子,事实上,我回来是为了及时遣散赊贷行的伙计和后院的仆役们,以免他们受到此事牵连。另外,我想将丫丫托付给伍爷,如果……如果我这次难逃一死,还望伍爷看在往日相交一场的情分上,替我好好照顾这可怜的孩子啊!”
“子钱家怎么突然说这种丧气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说皇上释放你出狱,是另有隐情?”伍育之似乎想到了什么,眼角余光跟英卓对了一眼。
无盐淡摇摇头说:“伍爷还是别问了,你只要答应我的请求就是。我不能再将无辜的人牵连到这件事情中来,不管将来太后要如何责罚,都让我无盐淡一人来承担便是!”
“大人担心的,莫不是这大钱币一事?”英卓听到无盐淡前前后后的几番话,稍作逻辑推想,就想到了这件事情上。
无盐淡闻言,一下子瞪大了眼睛,看着英卓,颇为吃惊地问:“二爷你是如何知道这件事?太后要为梁王铸造大钱币,乃是宫廷密事,并警告我绝不能外传,这……”
“大人,实不相瞒,其实这件事情,是由我们而起。”英卓看了看伍育之和郭解,然后才对无盐淡解释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听完英卓他们的解释,无盐淡已是冷汗淋漓,口中呢喃着:“这可如何是好?各位虽是一片好心,但铸造大钱币事关重大,稍不留神就会惹来杀身之祸,我实在不能因为个人生死,而连累大家啊!各位的好意,无盐淡只能心领了,这事……”
“这件事我们已经决定了,无盐淡大人不用推辞!”英卓笃定地说道。
““是啊,子钱家,我们费了这么大一番力将你救出来,就绝对不能放任不管。此事我们已有主意,大家都愿意赌一把,这样至少还有一条生路,如果连试都不试一下,就真的只能坐着等死了。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这赊贷行上上下下几十口人还有小无瑕考虑啊,要是你就这么认命了,他们以后的日子也不好过呀!”伍育之一副语重心长的口吻,表面上看来的确是为了无盐淡着想,但实际上是他必须说服无盐淡,否则英卓是绝对不会继续这个“大钱币”的计划,那样的话,太后那边的事情就彻底泡汤了,而他精心设计的一切,就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他绝对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伍育之的劝告让无盐淡深思起来,毕竟方圆赊贷行是他毕生的心血,那些下人们更是依赖着赊贷行生活,如果一下子把他们遣散了,的确也是个问题。而英卓和郭解这样的热血义气之人,也表示愿意帮他,加上伍育之从旁支持,这些都让无盐淡不得不重新思考太后密旨上说的事情。
“哎呀,无盐淡大人,您就别犹豫了!既然伍爷和大哥愿意联手帮您,您就别想这么多了,先保住命要紧。您也不想让小无瑕无依无靠孤苦伶仃吧?”郭解也劝说道。
无盐淡被他们轮流劝说一番,终于下定了决心。“既然各位心意已决,敢舍命陪在下共渡难关,那无盐淡也不再推辞。这条命,就交给你们了!”
经过这次商议,事情基本上就敲定了。没几日,一行满载货物的车队就进入了长安城内。这天子时刚过,街道上早已没有行人,偶尔会有打更的声音远远传来,离伍记丝绸店却也是很远了。这一带寂静无人,马车“踏踏”的声音在夜色中格外清晰,车队走过来,停在伍记门口。
伍育之带着英卓等人,甚至还有无盐淡,都早已等候在此了。
“马公公,等候您多时了。”伍育之笑着,很热情地上前跟马三寒暄。这次的事情,太后并不想张扬,所以从头到尾都交给了马三,让他秘密去联系和沟通,六驾马车上拉的都是被油布包裹起来的黄铜。马三跟伍育之交谈之际,英卓走上前掀起油布一角,接过火把来仔细端详。
车上的铜饼码得整整齐齐,只掀开这么一个小角,也能看到里边露出诱人的黄色。
“果然都是上等的纯货。”英卓自言自语说着,转过去对伍育之点了点头。
马三连忙说道:“哟,二爷是识货的人!这太后要赐给梁王的东西,当然要用最好的料!太后的懿旨,你们应该都很清楚了,上等的料给了你们,百日之后,可要让太后看见配得上这些货色的成品。”
“请马公公转告太后,我们一定不会让她失望的。不然怎么对得起她老人家的皇恩浩荡呢?”伍育之露出一个毫无破绽的笑容,又转过去招呼心腹们开始卸货。
马三见下人都忙开了,才将伍育之拉到一边,小声说道:“伍爷,这次的事情,我马三可是没少给您尽力。如今事情基本就成了,您看……”马三说着,搓着自己的手,似在暗示着什么。
伍育之也是聪明人,哪能不懂马三的意思?他立马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袋子,递给了马三:“这次你也辛苦了,这一千钱算是补偿。”
“一千钱?伍爷你这是打发叫花子吧?你可知道,我今儿晚上拉过来的货,您至少可以剩下整整两车,您用一千钱来收这两车货,是不是胃口也太大了点儿?”马三脸上露出不满的神情,但又不敢明着跟伍育之撕破脸。
“伍爷可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算了算了,咱们也都是熟门熟路了,等这件事办完,我在太后面前,说话也是有份量的人了,日后跟伍爷您说不准还有更多合作的机会,这次就信你了,反正你在这儿也跑不了。”马三掂量着钱袋子,往宽袖里一塞,指挥其他人卸货去了。
伍育之站在围墙下,不动声色地摸着自己唇上的小胡须,半眯起眼,眼眸里都是那金灿灿的黄铜色,闪得他眼睛都舍不得闭上了。
围墙外那棵高大的槐树上,茂密的树叶挤挤挨挨,掩映着躺在粗壮的枝干上假寐的叫花子的身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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