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家集的广场上,集上的父老乡亲们不知所措的站成一团,人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老乡们的四周站满了荷枪实弹的鬼子兵,瞪着眼,呜啦,呜啦地说着乡亲们都听不懂的日本话,把手里端着的三八大盖用力推搡,驱赶着人群,尽力把人群聚集在一起。人群中一个孩子刚哭出了声,就被他惊恐的母亲慌忙捂住了嘴,只能听见呜呜的声音。广场面南背北坐落着一个戏台,这台子很有年头了,是赵家集人过年唱戏用的。而现在,它却成了川岛大健一个人的演讲台。
“赵家集的父老乡亲们,我叫川岛大健,当然你们要是觉得叫着不顺口,也可以叫我川岛,我们是大日本皇军,是你们的朋友。我们仁慈的天皇看你们生活的可怜,派我们来帮助你们。你们都知道,你们以前的清政府赔款割地,不仅把大把白花花的银子送给西洋人,还把好好的土地也交给西洋人来管理。好么?不好!很不好!”
听到下边人群中的议论声,川岛大健稍微顿了顿,干咳了几声,又从脸上强挤出一丝笑来,又开始了他的长篇大论。
“乡亲们,安静一下,你们看,咱们都是亚洲人,黑眼睛,黄皮肤,怎么能让那些西洋人统治我们呢?所以我们就应该团结起来,建立圈,把我们东亚从西方的殖民统治中解放出来,建立大东亚的新秩序。乡亲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川岛大健说着竟然趾高气扬的抬起了他的头,用下巴对着台下的乡亲们。
台子下边的乡亲们听得云里雾里,也不知这个称自己为大日本皇军的日本人说了些什么,对于这些终日守着土地不出大山的人们来说,他们只朴实的过着自己的日子,实在听不明白什么东洋人,西洋人,更不理解什么“圈”。几个胆子大一些的村民开始小声讨论了起来。
“清朝?皇帝不是早退位了吗?现在不是民国吗?小日本子不是在东三省么?怎么跑来咱们太行山了?他们说来了干了啥?”
“就是啊!都说的些个啥?你说共荣圈是个什么圈?还有什么啥秩序来的?”
“不知道啊,问问赵老爷吧?族长老爷知道的多!问问,问问”
一些人把头转向了人群中的赵敦儒,只见赵敦儒很镇静的站着,没显出一丝的慌张。这一下,人们仿佛一下有了主心骨,也变得不再害怕。有人开始从交头接耳变得大声议论起来。
“上头那个日本子说的天皇是个什么官?”
“是不是和前清皇帝一样?可前清皇帝不是都退位了吗?还有个什么皇?”
“八嘎,你的不许吵,保持肃静!”一个鬼子兵用生硬的汉语说,还有几个鬼子也跟着吆喝起来。
川岛对村民的议论似乎并没有生气,只是用手又比了一个安静的动作,等人群稍微安静了一些,他又开始了他的演讲。“大家不要吵,先安静地听着,你们慢慢会明白我刚才所说的话,我们也会慢慢地相处和了解。我们大日本皇军会派人进驻你们赵家集,希望我们的士兵可以和你们和平的相处。”
“但是”
川岛大健的眼神突然变得凶狠起来,话锋猛地一转。
“据我所知,你们这里有一些破坏大东亚秩序的顽固分子,对于这些人,我们一定要剿灭他们。如果你们谁能提供这些人的线索,我们会大大有赏!当然,也有必要告诉你们,这里边有谁胆敢私通顽固分子,死啦死啦地!哦,用你们的话讲叫格杀勿论!听明白了没有?”
人群一下子变得躁动起来,有人开始大声埋怨、谩骂。
“安静,再吵闹死啦死啦地有!”川岛大健似乎瞬间变得有些气急败坏。而台下的日本兵也嚎叫着,用枪托使劲推搡着拥挤的乡亲们。
不久,广场上渐渐地安静下来,人群里有几个年轻人怒目圆睁,摩拳擦掌,几个老人和妇女正使劲拖着拽着自己家的男人,极力阻止他们往前面冲。
一切动作都在无声中进行着,而此刻空气都仿佛凝固住了。
突然,一曲嘹亮的歌声从广场边的一间破屋子里传了出来,打破了空气的宁静。
眼望着日头近山坳
亲圪呆哥哥呀
咋还不见你还家来
妹子我等你心里焦
心肝腑里似那热油烧
快还家呀
快还家
免得那妹妹呀
心里牵挂
亲圪呆哥哥呀
妹子我等你心里焦
心肝腑里似那热油烧
广场上赵家集的每一个乡亲都知道,这是老憨的媳妇在吆喝自个家的男人赵老憨回家,不少人回过头朝发出声音的地方望去。
“八嘎,谁在打断我的话,不是说所有人都到广场上来了么?”川岛大健气急败坏地咆哮着,眼睛死死盯着台下。
“对,哪个敢违抗皇军的命令?”台下一个叫小野的日军尉官叫嚣着,一个日本兵走过来用日语在小野耳边嘀咕了几句,小野嘿嘿干笑着,登上戏台来到了川岛的身边。
当川岛大健听完小野的耳语后,先是嘴角轻蔑地上扬了一下,然后微微点了点头。
这半晌功夫,赵老憨一直无助地坐在山坡的草地上,盯着草地上的一滩滩凝固的血迹,满是愧疚的拍打着自己的后脑勺,心想着该怎么向东家交待丢羊的事。
突然,他打了一个激灵,空中好像传来了媳妇的歌声。怎么还在这儿坐着?以往回家的时间早过了,媳妇会不会担心自己?那帮该死的畜生会不会已经进了村子,媳妇会不会有危险?老憨心里一下揪了起来,就猛地站起了身,奔跑着冲下山坡,却不料脚下一个趔趄,老憨的身子从山坡上骨碌了下来
随着几个鬼子兵丢出的火把落了地,早被那几个家伙浇过汽油的羊倌家的破屋子一下子就变得烈焰飞腾。
不一会,羊倌的媳妇猛烈咳嗽着,用双手支撑着不听使唤的下半身费力地爬出了火海,但她刚爬出来,就被两个日本畜生抬了起来,又扔进火里。空气中弥漫着焦糊的味道,回响着女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和百十号鬼子野兽般的笑声。
山药蛋开花结疙瘩
疙瘩亲是俺心肝儿瓣
半碗黄豆半碗米
端起了饭碗想起了你
白日里想你不敢吭
黑夜里想你吹不熄灯
想你想的迷了窍
寻柴禾掉进了山药蛋窖
天明公鸡咕咕叫
五更已过还睡不着觉
引自左权民歌苦相思
玻璃开花里外明
远远就照见疙瘩亲
俺跟哥哥有交情
父母阻挡不能成亲
变一对蝴蝶花间飞
时时不离俺疙瘩亲引自左权民歌玻璃开花里外明
广场上的人群更加安静了,好多男人的牙齿咬破了嘴唇,拳头紧攥,指关节发出咯咯的响声。好多妇女流下了眼泪,无声的擦拭着。
只见川岛大健从台上慢慢走了下来,显得很平静,似乎根本对他手下刚才的暴行有任何的羞愧,或许本就是他默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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