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这天,在两个市集上,百里轩一大上午换了好几个地方摆放求助书,讨到的铜钱还不足百文,抛去买饭吃的花销,所剩无几。晌午过后,他早早收了纸书,准备回去,好好想想下一步该怎么办。所幸手中有粮,心中不慌。百里轩本就聪慧,突遭苦难也让他心智徒然之间成熟许多,知道存钱以备不时之需,花销手中银钱,做到精打细算、细水长流。回到破庙门口,百里轩见到地上、庙门裂缝上沾有斑斑血迹,心里一惊。他连忙从破门裂缝爬进庙屋,看到周大昆半躺在庙屋一角,呲牙咧嘴,破烂的裤腿被血液浸透,身边坐着愁眉苦脸的梅小山。他一边跑到周大昆身边查看伤口,一边问道:“周大哥怎么了?哎呀,小腿上这么大伤口!象被狗咬的?”一边的梅小山似乎很意外,他看着百里轩,点了点头:“是顺通镖局周大少驱狗咬的。昆哥背上也有伤口,腿上伤口最严重。”百里轩听了,待要查看周大昆背上创口,却被对方制止了:“没事的,我以前也不是没被狗咬过,过几天就会好。”“不行,你腿上伤口很深,流了许多血,得用药才行。”百里轩一脸急迫,“要是发成毒疮就坏了。我去买点药来。”说罢起身就要走。“不用不用。”周大昆粗声回道,“我们乞丐低贱,但身体皮实。我们不比你金贵,这点小伤我能扛得住,用不着你花钱买药。”一边的梅小山急了:“昆哥,就听百里轩的吧。你这次伤口太深了,不用药,怕是一时半会好不了。”周大昆朝梅小山瞪了一眼:“你去讨点吃的,不用在这里伺候我。”梅小山见对方生气了,不敢接话,慢慢站起身来,默默瞅了一眼百里轩,转身朝庙门走去。“小山兄弟照顾周大哥,我去。”百里轩叫住梅小山,快步走向庙门,爬出庙外,奔向镇上。再回到破庙中,百里轩不但买了内服外敷的伤药,还带回两只卤山鸡。梅小山见了高兴不已,接过百里轩递来的卤山鸡,张口就要啃。恰在这时,他突然发现周大昆怒视自己的目光,吓得慌不迭的闭了口,将卤山鸡捧在手中,硬是不舍得还回去。百里轩将另一只卤山鸡捧到周大昆跟前,见他扭头不受,又看到梅小山也没吃,当然知道气氛不对,于是说道:“周大哥生我的气了?我们住在一起,自当互相照应。周大哥嫌弃我?”“怎么会呢?”周大昆转头看了一眼百里轩,“小轩兄弟是读书人,又是有钱人家少爷。我们是乞丐,不敢嫌弃任何人。我是怕拖累你,被你嫌弃呢。”“周大哥说错了?我是什么少爷?我只是一个被家人丢掉的弃儿,如今也和你们一样,都是靠别人施舍为生,只是乞讨的方式不同罢。我们住在一起,就是图个相互照应,相互依靠。当初若不是周大哥收留,说不定我早被鬼怪抓去了。”说罢从怀中掏出一把碎银子,放到周大昆身边的地上,“我的钱也就是你们的钱,我当初不给你们,是怕你们乱花了。我们应该积攒点银子,以备急用。否则,你今天受伤就没钱买药了。”周、梅二人看到地上许多银子,眼珠子差点都掉了下来。周大昆好久才恢复常态,面露喜色,有点尴尬的笑笑说道:“呵呵,原来小轩兄弟不嫌弃我们!”接着一把接过百里轩手中的卤山鸡,边啃边道,“到底是读书人,想得周到,不似我和小山,只知得过且过。呵呵”梅小山也跟着笑呵呵的吃起手中卤山鸡:“呵呵,今天和过年一样有鸡吃,这野味比烧鸡还好吃呢。”原来他们二人一年到头攒下的钱,到过年那天才买只烧鸡。二人显然饿了,吃得狼吞虎咽,也吃得眉飞色舞,他们既得口福,又庆兴多了一个同甘共苦的伙伴。三人之间的隔阂,霎那间烟消云散,庙堂内的气氛,也随之融洽、活跃起来。百里轩趁二人吃饭的时间,用破碗盛水化开伤药,给周大昆内服外敷。等清洗完毕伤口,二人也吃完了,居然连鸡骨头都没有剩下。周大昆心情大好,加之伤口敷过伤药清凉,疼痛一下子减轻不少。他咋咋嘴说道:“小轩兄弟大本事,才这么些天,就要了这么多钱。这些钱,还是你收着吧,放我这里,保不定就乱花了。你们读书人细致,会精打细算,我不行。”百里轩怕再引起他们之间的隔阂,于是说道:“银子就放在泥像里,但要算计着使用,可不能乱花。”见二人都笑着点头应允,接着说道,“这近几天,小山兄弟留在这里伺候周大哥,我负责出去给你们弄吃的。”接下来的几天,百里轩一个人去了镇上市集,仍以求助书札寻求路人施舍。这求助书可以令施主对他的态度,不比对待乞丐,让他能够接受。不过,这回寻求施舍,与以往又有所不同,他学会了表演,凭着天生口舌伶俐,看到外地来商贩、行人,他会声泪俱下,向行人哭诉自己悲惨遭遇,往往还能赚到路人几滴同情眼泪。那些行人既可怜他的遭遇,更可惜他的天资聪慧,施舍起来比较大方。但也有尖酸刻薄之人,不但不给钱,反而出言讥讽:“去去去,不就是个小乞丐吗?还学作读书人装斯文。”后来百里轩经过认真揣摩,仔细辨识,慢慢学会了观颜察色,见到那些面慈心善的过客,他会声情并荗的表演以搏取同情,见到刁钻奸猾之人,他根本就不会浪费表情。如此一来,他每天的收入又有了改观。周大昆的身体果然皮实,四、五天后,身上创口都已结痂痊愈,又和以前一样蹦蹦跳跳。这几天里,百里轩每天给周大昆、梅小山买回来的食物,比他们二人以前乞讨的要好得多,以致于当他们重操旧业时,心里对这几天的伙食,还相当留念。日子又恢复到以前状态,百里轩天天都要往泥像中存钱,这也带动了周大昆和梅小山。每隔几天,他们往往也能往泥像中存一、二个铜板。与以前不同的是,三人之间隔阂消除,一起住在破庙之中,感觉温暖了许多,存钱也给他们带来了希望。在通川镇当地人眼里,百里轩与周大昆、梅小山果然不一样。周、梅二人还是不时被人欺负,欺负他们的,除了几个成年乞丐,多是孩童,尤以顺通镖局的少爷周杰为代表。镇上当地的成年人,当然不会与小乞丐计较。而百里轩在镇上几乎没有人会欺负他。当地小孩见他衣着光鲜,当然不会将他看作乞丐,就是了解情况的小孩有时调笑、轻侮于他,也会被一旁的大人适时喝止。那顺通镖局的少爷周杰,也怕路人指责,轻意不敢欺负百里轩,虽然在街上撞见他时,满眼都是轻视与不屑。这种不同待遇,对周、梅二人刺激不小。他们也曾正儿八经的拜百里轩为师,学文习字。只是,一来条件有限,二来百里轩缺乏教书诲人的经验,再就是他俩也没有那恒心、耐性,几个月下来,他俩学习效果,非常有限。后来,百里轩想了个主意,把周、梅二人领到镇西的通川学堂外,让他俩有空就到通川学堂窗外,听室内教书先生讲学,其效果才好了很多。转眼过了大半年。入冬后天气越来越冷,来通川镇做生意的外地商贩少了,有时一连几天也没有一个。这直接影响着百里轩的收入。这种情况,其实百里轩早有预见,他的这种乞讨办法,只对外来客商和行人管用,时间长了,见的次数多了,这招也就不怎么管用了,就如当初在市集上摆放求助书一样。如果是在商贩云集的州城,那样的大地方,百里轩这招也许会使得长久点。可是,走出通川镇,他想都不敢想,因为那样,不可预见的风险太大。初到这里时,若不是周大昆帮忙,他说不定晚上就碰着鬼怪了。在通川镇待了这么长时间,好歹熟悉了,百里轩也认识了镇上不少人。镇上居民见他自有谋生手段,不象周大昆、梅小山那样行乞,渐渐也将他视作本地人中的一员,连镇上一些小孩子,有时也愿意与他搭话,邀请他一同嬉戏。没有生意的时候,百里轩常在镇上到处闲逛,留心观察,希望能找到一条稳定的谋生手段,毕竟靠求助书不是长久之计,有时一连多天也讨不到一文钱。镇上豪门除了乡绅老财,还有几个大户商家。锦绣楼李家,镇上最大的绸布商,兼营许多个织布、染布坊、成衣铺等百利昌何家,经营的生意更加广泛,也有一些生产作坊,如铁匠铺、篾匠铺、木工家具、泥匠砖瓦等等,还有一个马场圈养买卖牲口五谷粮店郑家金玉堂钱家,主营金玉饰品兼典当行,除此之外,还有一门大的营生就是药铺,镇上最大的一间药铺回春堂,就是金玉堂钱家门下产业,并聘有郎中坐堂。这四个大商家都与顺通镖局周家,有生意上来往,关系也很密切。除此之外,镇上还有一家大钱庄,叫邱记钱庄,是镇北面十里之外邱家庄的铺面。邱家庄虽不在镇上,但在镇上很有名声,经营着许多买卖,有酒楼、客栈,据说那翠春院的幕后老板也是邱家庄的人。另外,镇差周大人是通川镇的父母官,听说他文武双全,是个能人。镇衙门在集镇的西头,与通川学堂毗邻。通川学堂就是由官府修建的公立学府,每三年便保荐一些品学兼优的学子,去大马川府应试,搏取功名,为朝庭效力。镇差周大人叫周世仁,官声还不错,与顺通镖局的镖头周怀武是本家,膝下有一子一女。儿子周清,十二岁,在学堂上学,女儿周锦,十三岁,也在学堂上学。百里轩没事时也常去通川学堂外走动,除了多学点圣贤文章外,就是想结交镇差大人的公子周清,希望搏得镇差大人赏识,以后也保举他去大马川府应试。那样,他就可以顺便打听家乡百里坡了。可是那位镇差大人教子甚严,周清、周锦上学有衙役接送,很少与其他孩童上街玩耍,百里轩一直没有结交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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