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过了大半年,离百里轩期满出师之日渐近。自从百里轩第一次赴钱宅家宴后,东家几乎每个月都要邀他一次,设宴招待。或许是因为这届学徒出师,郭郎中就要离开回春堂,对于百里轩这位准坐堂郎中,东家要提前进行笼络,让他安心为回春堂效力。随着频频走进钱宅,百里轩对东家诸人也渐熟悉起来。尤其大东家钱生财夫妇,对他关怀备至,爱护入微,兼有大少爷钱魁,常常拉着钱大小姐一起,邀百里轩外出漫步,闲聊乱逛。百里轩如此聪慧,怎会不知道大东家钱生财夫妇的用意?那是有意要撮合他与钱大小姐,玉成一桩好亲。以前,钱大小姐在百里轩眼里,如天人一般,另他自惭形秽,他们之间的差距,犹如天渊之别。就算百里轩心底对她滋生爱慕,也不敢起这种与其婚配的念头,仿佛觉得动一动这种念头,便是对天人亵渎,是自己的罪恶。与郭郎中一番交谈,让百里轩多少有些明白,钱大小姐武技高超的原因。这也让他心态平和了许多,甚至觉得,与大小姐之间的差距,并不是那种不可逾越的鸿沟,钱大小姐离他并不是太遥远。如今,大东家钱生财夫妇既有如此美意,百里轩自是怦然心动,渐渐抑制住内心激动,试着主动与钱大小姐攀谈。月娥小姐对百里轩的态度,谈不上热情,但也绝不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那种。她与百里轩交往,有问有答,有说有笑,只是很少主动,算是若即若离罢。百里轩不以为意,认为那是大家闺秀应有的矜持,心里一直憧憬着,他们之间可能的、美好的发展前景。回春堂学徒出师,谢师仪式举行得很隆重。或许兼有东家为郭朗中饯行之意,连一向很少亲临药铺的老东家钱万通,这天也牵着钱大小姐,随在大东家钱生财身后,来到回春堂。此时铺中的伙计,正将这一届的四个学徒招集到一边,向他们细说谢师礼仪。“老东家安好!晚辈有礼了!”郭郎中见东家人来,径直越过大东家钱生财,来到老东家跟前,拱手俯身,深施一礼,神情极是恭谨。老东家钱万通,朝郭郎中点头笑了笑,算是回礼:“郭郎中济世救人,修德修性,更将一身技艺留在回春堂,对我钱家生意出力不老朽甚是感谢!请,请。呵呵”说罢牵着钱大小姐,直入回春堂内,在堂上案桌国大椅上坐了下来。他捧过铺里伙计呈上的香茶,笑嘻嘻的看着学徒出师的谢师仪式。百里轩看到师父郭郎中给老东家钱万通行礼,呆呆出了一会神,继而深深看了老东家一眼,眼中透出敬畏。他现在已经知道,师父郭郎中是个什么样的人。别看郭郎中外表文弱,对方不但医术高明,而且还是一个深不可测武技高手,连钱大小姐的基本功夫都是他教的。师父既对那神奇静心法诀如此了解,并以之授人,他本人肯定已练到很深的层次了。百里轩见师父与人招呼,一向都很随意,偏偏对老东家钱万通,执礼甚恭,这足以说明某些问题。他本就聪慧,自然也就想到,这个一向不显山露水且肥胖雍肿的老人钱万通,绝不是一般人,也绝不是一个为富一方的普通土财主。谢师仪式过程中,百里轩理所当然成为主角,他的技艺最高,有目共睹。四个学徒成一排,跪在端坐椅上的郭郎中面前,百里轩处右手第一位,双手捧着茶杯举过头顶。随大东家高喊一声“敬谢师茶”,他将茶杯敬献师父郭郎中跟前:“师父,请喝茶!”郭郎中接过茶杯,看了看面前跪着的四个徒弟,笑笑点了点头,然后掀开杯盖,轻轻喝了一口,便将茶杯放到桌上。四个学徒待师父又坐正身子,又恭恭敬敬的行起三拜九叩大礼。百里轩一边行礼,一边大声说道:“弟子们拜谢恩师多年教诲,日后定当恪守师训,勤练业艺,济世救人,将恩师技艺发扬光大。”“嗯。好!好!”郭郎中满脸含笑,右手捋捋三缕短须,正色说道,“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学任何技艺,师父都只是一个引路人,对技艺学得好坏,全靠个人的恒心和专心。希望尔等日后继续精亦求精,苦心钻研,都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仪式结束,门外等候看病的人,纷涌进来。东家人引着郭郎中,去了钱家大宅,估计是设宴饯行吧。百里轩没有被一同请去,如今他已算回春堂的正式坐堂郎中,铺里生意每天都要继续,他很少能脱得开身。回春堂的生意好,一般每天要到晌午过后,来回春堂瞧病的人才会渐渐减少。上午是病人最多的时候,百里轩几乎每天上午,都没有时间休息。一直忙到午后,正当百里轩又在替一个病人诊治时,梅小山急匆匆的从门外跑了进来:“小轩,快跟我去镇南四马桥。昆哥从府城回来,他在镇南四马桥和人动手,被打伤了,还吐了血,怪吓人的。昆哥太耿直,那些人可是官差啊!”百里轩一听,二话没说,忙招呼一声钱小六继续给人看病,自己拿起药囊,就跟着梅小山跑出回春堂。百里轩一路上边行边问:“镇衙门的人?”“不是,他们也是从大马川府过来的,是府城的官差。我听说那队人的头儿,是镇差周大人女儿的未婚夫,是什么府监大人的侄儿。打伤昆哥的,就是他手下的几个护从。”百里轩听了眉头一皱:“唉!昆哥糊涂,遇事不冷静,就知道好勇争胜。人家是官呀,民不与官斗,不吃亏才怪呢。”周大昆现年十七,身体一向壮实,自投身金玉堂钱家,吃喝不愁,还能长期练武,如今成了大小伙子,身子比一般成人都要高,真正身高马大,孔武有力。于去年开始,他就经常被东家派活,外出驾车赶马,在各地商铺间运送商货。那看管牲口的事,就全落到梅小山身上了。此次从大马川府运货回来,遇上官差,发生冲突受伤,其实并非全是周大昆惹事。那帮官差有二十多人,领头的是一位二十多岁的青年人,穿一身军服,显得精神抖擞。这领头的青年叫曹峰,在府卫军中任营尉一职,其亲叔叔,便是大马川府的府监曹厉大人,掌管着府卫军,属于一个府城的实权人物。镇差周大人,是大马川府府尹周怀安的一个远房亲戚,他这个镇差位置,就是周府尹为他谋取的。府尹属于文官,掌管的是一个府城的政务而府监是武官,掌管的是一个府城的军马。这一文一武官员都是实权人物,平时相互配合、相互监督,共同治理一个府城的区域。那周府尹为了与府监曹厉大人搞好关系,顺便也算帮帮这个远房亲戚,便从中牵线搭桥,将镇差周大人的千金周锦小姐,介绍给了曹峰,于四年前就已定下婚约。这个曹峰与周锦小姐,定婚已有四年。周锦小姐容貌姣好,花开正艳之年,曹峰却硬是拖着,没有与她正式拜堂成婚。曹峰给出的理由是:他要多立军功,争取早日晋升校尉,那时方愿意成家立室。尽管周锦小姐现年一十有九,芳龄不闺中盼嫁,但镇差周大人见曹峰有此大志,积极进取,也不好催婚,兼那营尉曹峰每年都要来看望他这个准岳父,镇差大人更是无话可说。营尉曹峰带领着二十几个手下,一路策马急奔,在通川镇南面四马桥附近,遇上一行运货的商队。那正是金玉堂的商队。周大昆驾着满载商货的马车,听到身后马蹄声,就知道是一个骑队,忙将马车赶向路边。可是他那马车上装的货物太多,有一只货箱超出车辕,被一个官差的缰绳绊了一下,引起坐下马匹一声长嘶。这动静惊动了整个骑队,那些正急行的官差,全都收缰回头观看。周大昆见这些人都是官差,不愿招惹,忙下车朝那帮人拱手陪笑:“对不住,官爷,对不住了。”骑队前头的营尉曹峰,看见周大昆浓眉大眼,身高马大,仪表堂堂,也不知哪里来了一股怒气,策马回头,阴着脸来到周大昆跟前,抬手就是一马鞭抽下。周大昆练武多年,自然不愿挨打,伸手一把抓住抽过来的鞭稍,还不忘陪罪:“这位官爷息怒,小人该死,小人愿给受惊的官爷赔偿。”说罢小心的放开鞭稍,从兜里掏出一把碎银,向前递去。这时,商队的负责人,就是教周大昆习武的那位林师傅走了过来。林师傅边走边向那营尉曹峰陪上笑脸:“这位官爷,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小伙计鲁莽,冲撞官爷,还望官爷大人大量,饶过他吧。”曹峰对走过来的林师傅理都不理,仍对着周大昆冷笑:“嘿嘿,小子身手还不赖!”说着跳下马背,扯了扯手中的马鞭,“不用你赔偿,你要是能躲过本官十鞭,此事就算了了。”其他的官差,也都跟着下了马,见营尉大人如此说话,立马有三位年纪稍长的官差,走上前来。其中一人向曹峰拱手行礼:“区区草民,焉配与大人动手?让下官代劳吧!”这位官差见曹峰点头,遂转向周大昆,也不与他搭话,快步上前,飞起一脚踢向周大昆的左脸颊。周大昆闪身避过,不敢还手反击,只作退让。这位官差几次出手,都被周大昆避开。在营尉大人面前,他脸上有点挂不住,扭头向曹峰身边的另外两个官差,使了一下眼色。那俩官差很默契的走进战圈,截住周大昆的退路。三人将周大昆围在中间,同时出手攻击。周大昆再不方便一味躲闪,此时他心中也生怒气,虽不主动还手,但抵挡时也使上了劲力,同时抵御三人攻击,一时之间并未吃亏。周大昆好武,多年用功苦练,使他的武技早已超出了一般人,丝毫不比顺通镖局那几个出色的武师差。直到营尉曹峰亲自下场,他才吃了大亏。曹峰见手下三人未将周大昆打倒,心下渐渐不耐。其实他那三个手下官差,并非武技不堪,一是周大昆身手不凡,二是周大昆只是一介草民,他们不方便草菅人命下狠手,只是想教训一下出出气罢了。这曹峰武功不错,年纪轻轻就任营尉一职,并非全靠其叔曹厉大人提拔,确实也有几手硬功夫。他见三个手下将周大昆缠住,趁机出击,冲出的身形带起一股劲风,一丈长的距离眨眼间即至,一式“蹬步冲拳”既快又准。周大昆正忙于招架三个官差的攻击,待瞥见身后打来的拳影时,已避之不及,被那曹峰一拳击中后背。拳劲猛烈,击得周大昆打了个趔趄,差点摔倒。一阵钻心彻肺的疼痛让周大昆呼吸都为之不畅。一招失势,周大昆再难抵挡另外三个官差的拳脚,一连被打了十多下,终于不支倒地,忍不住吐出血来。营尉曹峰自始自终,只打了周大昆一拳,就住了手。身为官家,对平民百姓不便下狠手。众人见周大昆倒地吐血,气也就消了,纷纷又骑上马背向镇上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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