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小山在镇南边小川山下看管牲口,远远望见金玉堂商队归来,便来迎接周大昆。不想跑到近前,他就看见周大昆被几个官差围殴。梅小山还是个小孩,不敢上前帮周大昆打架。他比较机灵,稍稍打听一点情况,撒腿就向回春堂跑去,找百里轩来给昆哥治伤。周大昆所受的伤,在武师眼里并不算太严重,待百里轩与梅小山赶到时,他已被伙计们扶到了马车上。马车的周围站着一群人,钱家二少爷钱魁也在其中。二少爷钱魁与周大昆同岁,去年就不再上学堂了,而是子承父业,回到店铺里跟在其父钱生宝后面学做生意。他经常和自家的商队一起外出,增长见识。钱魁识得那营尉曹峰,几年前镇差周大人的千金定婚时,钱魁正在镇衙内的周府里,和镇差周大人的公子交往结好,远远见过曹峰。此次出事,二少爷躲在车篷内不敢出头,事后了,他总要出来慰问一下,表示东家对伙计的关心。百里轩走近人群,招呼过林师傅和二少爷钱魁,便来到马车旁。他朝周大昆笑了笑,握住对方右手,稍一搭脉,便知悉其伤情,开口说道:“唉!太阴肺经受损,致胸痛气促,肩胛胀痛,手脚都难以使出劲力了。昆哥,看来是你后背部挨了重拳。”说罢吩咐一旁的梅小山,轻轻将周大昆扶坐起来,退其上衣,果见其右背上有一片红肿。百里轩打开药囊,取出几根银针,循肺经脉络,在周大昆前胸、肩部及胳膊上几处穴位扎入,然后凝神运气,聚力于掌,在周大昆后背红肿之处,推拿几圈,继而轻轻一拍。只见周大昆“哇”的一声,吐出一口紫血,接着一连喘了几口深气,原本痛苦的表情慢慢舒展开来。稍久,周大昆终于开口粗声说道:“唉哟,闷死我了。那狗屁官差有鸟本事,还不是占着人多?”百里轩已得郭神医医术真传,这在通川镇上尽人皆知。这些伙计们,亲眼目睹百里轩给周大昆治伤,效果立竿见影,简直神乎其技,不免发出一片赞叹。众人见周大昆伤势大好,纷纷散去,重新驾起车马。周大昆此时一脸的不服气,百里轩有点哭笑不得。他取出几粒药丸,嘱梅小山给周大昆服下,一边收拾药囊一边轻声说道:“昆哥好好歇着吧,三天之内,不可使力。”说罢背起药囊,转身陪林师傅、二少爷说话,顺便了解事情的经过和那帮官差背景。这天傍晚,药铺打烊。原本打算这几天要好好陪陪师父郭郎中的,百里轩因惦记着周大昆,就去了西街的金玉堂。西街金玉堂店铺里的伙计们,百里轩都认识,他对传授周大昆、梅小山武技的林师傅,更是敬重,林师傅也算是他的半个师父。如今百里轩小有名气,在通川镇几乎无人不知,可他在接人待物上,一直谦恭谨慎、彬彬有礼,使得他人缘极好。百里轩来看望周大昆,并不是担心对方的伤势,而是有一些事情要提醒他。西街金玉堂的伙计大都回家了,马房内,只有梅小山和林师傅还在陪着周大昆。林师傅叫林霖,身手不弱,约四十多岁,眉目和善,身材魁梧,金玉堂的商队安全,一直由他负责。他见百里轩到来,亲切的与百里轩招呼后,也告辞而去。百里轩走近床前,看着周大昆笑道:“昆哥不够机灵,好汉不吃眼前亏呀,你还不如让那曹峰抽两鞭子,也不至于受这么大罪。”周大昆尴尬的咧嘴笑笑:“我还以为那帮官差找茬,想索点钱财,早知这样,还真不如挨他几鞭子。那帮官差人多势众,我可惹不起,这点亏吃就吃了,就当是个教训。”周大昆知道百里轩是个仔细人,怕对方责备自己争强好胜,不会审时度势,所以事先说了自己的认识和态度。“嗯。”百里轩点头,“你能这么想就对了。咱们可是平民百姓,不敢和他们斗的,有道是民不与官斗嘛。这事其实也不怪你,你要是个小孩,那帮官差不会和你计较,我们现在渐渐大了,面对的事情越来越多,不管你愿意不愿意,有些知道或不知道的事情,都会自然而然找上你。”周大昆听到这里,伸手挠了挠头,满眼疑惑:“小轩,你到底要说什么?呵呵,咱多年的兄弟,你了解我。我知道你考虑事情周到,我是个粗人,你有话直说,别绕来绕去。”“我不正在说吗?”百里轩笑了笑,“我们都大了,象你这样的身材和武技身手,虽然未满二十,也可以投军了。你看我们通川镇,衙门里每年都要征一些青年男子服兵役。”“我们不会被征去吧?”周大昆一脸不以为然,“征兵按抽丁政令,每户人家,适龄男丁超过两人,才有可能被征去一个。象我们这样,孤家寡人,连家都没有,也会被征去?以前王三、丁长顺他们,可都没被征去呀?”“唉!你想得简单。朝庭的政令是这样,但你看看,那些有钱有势的富贵人家,他们家的男丁,有几人被征去?”百里轩面现严肃,“镇衙门每年都能完成征兵任务,肯定不会完全按政令抽丁。我们要是没有和东家签契约,也和王三、丁长顺他们一样,可以到处行走,估计也不会被征去。现在就不好说了。”“哦。”周大昆承认了百里轩的担心,“那我们该怎么办?”“最好不要得罪镇衙门的人。以后行事尽量低调,这样不容易引起别人注意。你放心,真要是让你去投军,你就学王三、丁长顺那样,一走了之。你和东家的契约由我来承担。”周大昆听了面色一黯,仿佛真到了要与兄弟分手的那天,抬眼看看百里轩和梅小山,透出不舍:“让我一个人走,我恐怕做不到。小轩,我和小山能有今天,全靠你帮衬。你是个能人,若和我们一样,我们现在可能还都是叫花子,哪有机会练武?象现在这样堂堂正正做人。”百里轩见周大昆露出真情,心中也起波澜:“昆哥,不能这样说。你和小山都很聪明,也很能干,只要有机会,你们就会有所作为。我们兄弟,就该互帮互助。当初若不是你俩收留,我能不能活到现在,也很难说。”一连三天,百里轩一有空,就去陪伴养伤中的周大昆。待周大昆能下床练功时,百里轩才想起要去陪陪师父郭郎中。郭郎中走得无声无息,回春堂内所有的伙计都不知道,还以为师父象往常一样外出采药了。在周大昆受伤后的第四天,百里轩吃过晚饭,就去见郭郎中,不承想,内院西房一间郭郎中的住处,房门紧闭,敲之也无人应答。他没想到师父已然离去,当时并未在意。一回到马房,梅小山便递给百里轩一个包裹:“我今天在小川山下遇见了郭郎中,他让我将这个包裹捎给你。”百里轩听了,心里一堵,自然就猜到师父郭郎中已经离开了通川镇。他的情绪也随之低落下来,默默的打开包裹翻看。包裹里有师父曾答应送他的那只炼炉,还有一个小小的光洁绿玉瓶,一封书信,几张银票。梅小山好奇的在一边观看,他见到包裹里那几张面额不小的银票,顿时面现兴奋之色,只是见百里轩静静的阅读书信,神情与往常大不一样,没有出声惊扰。“小轩贤徒:为免伤怀,为师留字作别。尔年少老成,处事练达,心思沉稳,精于世故,诚为难得。尔天资聪颖,沉心一志,孜孜以求,传吾医术,深慰吾心。续命九针,针针续命,针针夺命,故宜慎之,不可轻传。为师多年云游四野,自得逍遥,勿以为念。送尔灵丹一粒,或作不时之需,余者皆身外之物,于为师无用,一并送尔。自此一别,彼此保重!师字。”郭郎中的书信,第一张纸上,只此寥寥数语,但第二张纸上,以蝇头小字写得密密麻麻,其内容让百里轩大吃一惊。第二张纸上所写的,是一丹方,真正益生丹的丹方。原来,回春堂的招牌灵药益生丹,并不是真正的益生丹。真正的益生丹还需要在炼炉中蘊炼,这种炼丹的过程,远比回春堂配制益生丹复杂得多。而且所需的药材也多好几种,那血蕊花就是其中最为重要的一味主药。另外,炼制真正的益生丹,对火力的要求极高,需乌根巨木制炭,炭火外缘无焰之焰作火才行。丹方内容,主要对多出的几种药材和蕴炼益生丹的步骤,作了详细介绍。最后还有脚注“灵药难得,奇草难寻,切不可强求。丹方供尔参详,或助汝医技更进一步,为师留此凡方,意止此耳。”丹方上多出的几样药材,百里轩根本不知道去哪里寻找,而那乌根巨木炭,他也不知道何时才能买得起。以前曾听师父说过各种炭火。那乌根树多生于大山密林深处,数百年方能成材,要长成巨木不知得要多少年份。这乌根巨木炭,乃各种木炭中上上之品,贵比黄金,听说只有皇家才用的。难!百里轩摇了摇头,一连看了好几遍,才宝贝似的将书信收好。然后,他打开那只绿玉瓶,倒出一颗小指头大小的药丸来。一股淡淡的清香扑鼻,连一旁正低头乱看的梅小山都精神一振,抬起头来。此药丸青翠欲滴、圆润光滑、浑然天成,相比之下,回春堂配制的益生丹,太过粗糙,无论成色、性味都远远不如。百里轩朝一脸新奇的梅小山笑笑,认真的将灵丹收好。接着他拿起银票一数:“三百银,嗯,我们存的钱够一个人解除契约了。等年满二十,我也开始有工钱,我与昆哥两人攒钱,几年时间就能离开通川镇。我想过了,到那时,你和昆哥跟我走,帮帮我寻找百里坡。”“那敢情好,昆哥每次外出运货,都在打听莲花镇和百里坡呢。”梅小山很是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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