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晋朝义熙十二年的初春,长安城里发生了一件大事。
后秦开国之君羌人姚兴病逝,此长子姚泓继位,改元永和。
到了三月,北地的冰雪还没有消融,东晋王师将要挥师北伐消息,已开始在长安城的汉家士商中间悄悄流传开了。
当年十月,东晋太尉宋公刘裕统领十万江东子弟挥戈北上收复了东都洛阳。
次年克潼关、亡后秦、收复关中,光复了汉家的龙兴之地长安帝都,一雪汉末以来的千年之耻。
可惜我家商队早到了一年,没能亲见王师北伐收复长安的盛况,真乃今生之憾事也!
夏历四月的伊水河畔春意盎然,当年在龙门山前汲水的少年士子们早已学成归去了。
三弟长安素衣纶巾,如今执掌洛邑书院尽成一代鸿儒,当真令人刮目相看也!
我和素封、秦冲三人来到书院,正值一年一度讲经堂仲春朝辩的开讲时节。
讲经辩道既是对于书院士子所学的一种考核,也是向各方诸侯推介本院儒生的一方窗口。
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有求贤若渴的八方贵客慕名前来。
其中不乏大晋的朝堂和郡县,也有北地鲜卑、羌、氐诸族的豪门。
所以但凡洛邑书院的儒家士子,只要学有所成不愁没有出路。
还未下山锦绣的前程已经铺好了,不管是高官厚禄、还是淑女佳人,都已在向他们遥遥招手。
今日艳阳高照,学童们平日蹴鞠的草地成了讲经堂的现场,所有来客和听讲的学子们总计一两百人,全在讲坛的四周席地而坐。
平生第一次遇见如此场景岂能错过,我们赶紧随着人群坐下身来,没有上前惊扰长安三弟。
清风和煦梨花漫舞,书院督学易长安易夫子作为朝辩的主持,焚香祭拜孔孟二圣的牌位后,庄严宣布仲春朝辩正式开讲。
他还开宗明义,本次朝辩只有一个主题:纷争之乱世,儒学之出路。
白衣汉服的儒生们依次出场,各自阐述了自家的经世主张,对于他人的观点进行拆解和发问,你来我往的鸿辩之戏也渐入高潮。
“素儿,台上那位夫子便是你长安三叔,与为父相比有何分别?”
素封第一次与三叔相见,这般的场合甚好。
见他出神的模样,我便低声逗他道。
“三叔颇具独孤夫子的风骨,阿爸你为游侠,儒与侠者不可同日而语也!呵呵!”
素儿笑道,虽然未分仲伯,但也颇有见地。
这时台上的朝辩声起,我们也都安静了下来。
仔细听讲之后,我对这场春秋博论的脉络也有了大体了解。
这些学子们思维宏阔,尽然没有从乱世和儒学本身入手,他们的所论全集中在天下之变上。
大河以西的后秦固守关中,姚泓新君继位王族纷争不止,后院西凉崛起,鲜卑氏的北魏大军压境,后秦国势式微,其为一变。
东晋国朝自从义熙六年宋公刘裕兴师北伐以来,剿灭南燕,大破鲜卑,收复齐鲁、河南的大片故地,一扫汉人昔日颓势。乘势北伐荡清河洛、光复长安平定北方乃是人心所向,其乃二变。
南方国朝太
尉刘裕如日中天,会否成为代魏而立的司马氏第二不得而知,是为三变。
如此三变打破了原有的内外均势,刚刚喘息稍定的天下又将进入因变而乱的大争之世。
自五胡祸乱以来,北地胡汉杂居已过百年,汉民胡化胡人汉化,早已不分你我了。
南国之地,北方汉民南迁与当地土著世代杂居,诸族之间的界限也日渐模糊。
久居乱世,不论胡人还是汉人都向往安定太平的日子,人心的向善久矣。
从天竺东传的佛法,如今能在南北列国的朝堂与山野,势如洪水信众如云,便是这种人心所向的具体见证。
故而在本土流传久远、以民为本的儒家之学,也应如天竺的佛法那般。
儒学弟子不应再醉心于朝堂、躬身于郡县、或谋划于两军阵前,而应学佛家的苦行僧者。
走遍南北山野,教授胡戎外族汉文雅语,把仁义礼智信的文明火种再次传入天下的每一个角落。
在我大汉帝国的鼎盛之年,这些儒家的信仰也如佛法和基督的教义那般,伴随着锦绣的丝绸走进蛮荒的列国。
乱世之秋以文为戈,儒学之出路、士子之天命尽在于此。
青葱士子尽有此等胸怀和眼界,我等走遍八荒的商者也是自愧不如。
国士如此,华夏何愁不兴也!
朝辩之后,人群各自散去。
送走所有的来客,长安督学才注意到我们三人。
二十载春秋的离愁别恨,天下早换了人间,兄弟重新相见不免悲喜交加。
一声久违的“大哥”,涕泪早已打湿了衣襟。
在书院的督学寓所,我见到了长安三弟的夫人刘莲儿弟妹,又想起了涂中刘府的十千金来。
北方金银玉,江南可采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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