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打来的?”上官致远随口问了一句。

“是武汉的号码,应该是你……是你女朋友吧。”小湖南在走廊问从车间出来的上官致远,“这次老板说要组织几个画师出去写生,你去不去?”

“到哪里?我怎么不知道?”上官致远其实无心关心这些,他到楼下的时候,郭帮城到车间去了。

“致远,你能听清我的声音吗?”电话的信号不是很好,米琼从武汉打来的电话,“致远,你到深圳怎么这么久都不给我打电话?我这边已经准备好了,你什么时候过来……”

“我事情还没有处理好,等事情完了,我就到武汉跟你会合吧。”上官致远说听出了米琼话语里的焦急。

“那你能不能说个大概的日期?我在武汉把我们俩的车票都买好。”米琼说。

“米琼,我……我等会儿打电话你吧。”上官致远一听米琼说要买车票,都不知道回答她了。

电话挂后,上官致远心事重重的上了楼,他想起了那天在富河村渡口时的情景:

那天,上官致远送米琼返回县城,还没到渡口,远远的看到那飞檐翘角的忠烈亭,米琼执意要去亭前的衣冠冢凭吊一下孟岩。走近亭子,赭红的亭身上的油漆斑驳,一旁的衣冠冢旁,荆棘丛生,蒿草盈丈。

“姐夫生命虽然短暂,可没想到乡亲们如此感念他,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虽死亦无憾了。”米琼在孟岩的墓前凭吊完突然说了这样一句话,“我还是要去贵州,去看看杨杏她们……”

上官致远知道米琼为自己没有完成一年的支教任务始终耿耿于怀,总想去毕节,去大山深处,去弥补心中的遗憾。

上官致远下了决心,明天到合水口村去,去面见姜菲。

晚上,由于画廊最大的的笔订单已经完成了,现在并不是很忙,画工们有闲自己支配时间。上官致远百无聊赖地把先前带出来的中篇选刊、周克芹的许茂和他的女儿们和贾平凹的废都拿了出来。这几本书虽然带在身边快两年了,却一直没有看完,看来古人云:书非借不能读也,这句话是很有道理。

废都这本书说起来还是林思思给她付的款,这次返回深圳,上官致远没有来得及跟思思和戴老师告别就直接坐孙中第的车出发了,也不知道思思心里是不是有想法。

他不是不想去跟林思思告别,实在是她有时太亲热过头了。上次就因为一次惯常的拽手动作,被米琼称之为勾肩搭背,还有自己和思思之间至今还在旁人看来扑朔迷离云遮雾罩的关系,这都让上官致远有点忌惮,他怕米琼会产生误会。说白了,他不想失去米琼!

手里的废都上官致远读了大半,故事的发生地,傻子都能看出来,应该是在西安。不过,他最初看这本书,足足想了三天三夜,不理解为什么书中会有这么多的性描写,究竟是什么的主题要这样大篇幅的性描写作支撑?直到后来,上官致远和姜菲有了一年的缠绵,他才懂得性原本是一个与生俱来的东西,无论是在生活还是在文艺作品中去刻意回避抑制,肯定是不明智的。在文学作品扼杀了性,就是扼杀了人性,作为人学的文学也就不能称之为文学。

三本书上官致远已经摸了个遍,似乎哪一本也看不下去,最终还是翻到了桃花灿烂。

中篇选刊中方方的那篇桃花灿烂是一个凄美的故事,上官致远几乎是一口气看完了,可总觉意犹未尽。故事中的女主陈星考上了武大,应该有方方自己的影子,而她所爱的粞只是一个码头装卸工。故事的发生地,没有进行刻意虚构,就在江城武汉。故事之悲情主要在于,粞和星子没有结合倒也罢了,最后却罹患了肝癌,“桃花灿烂”的绚丽意象和这种悲情的结局两相比照,更凸显星子内心的无比哀伤。

是不是现实生活的粞真的如此悲惨,还是同样毕业于武大的女作家方方无法自圆其说的无奈之举?上官致远无法去考究,自然不得而知。

似乎在俗世红尘中恋情中,若女方太优秀,最后的结局总是不尽如人意,一方的死亡总是黔驴技穷的作家安排的最好归宿。平凡的世界里的田晓霞和孙少平柏拉图式的爱情,最后以陕西南部一场大水淹死田晓霞而告终,再一次证明这是一个只能存活于乌托邦式世界的爱情!

想到这里,上官致远对自己和米琼陡然又失去了信心。原来,自己进行的是一个只能存在于中的爱情,并且是擅长说谎的家都无法推演下去的爱情!

合水口村像深圳的其他城中村一样,路口不时走过行色匆匆的打工仔、打工妹。穿过窄窄的握手楼下的里弄,上官致远坚信自己能找到姜菲,因为她每天挺着个大肚子,这里的人应该都知道她。

果然不出所料,上官致远在麦氏大宗祠打听到了姜菲的住址,其实,她就在自己原来住的地方不远处。那家潮阳夫妻开的小店依然还在,上官致远买了一瓶农夫山泉纯净水,根据他们的指点,上官致远找到了姜菲的住处。

“菲菲,菲菲!”上官致远敲了敲门。

“不用敲了,人早走了!”一个瘦瘦的男人钻了出来,他是周阿林。

“怎么是你?”上官致远见到周阿林的那一刻有说不出的厌恶,“你为什么老到这里来?”

“笑话!你个死湖北佬都能来,我为什么不能来?……我们周家原来世世代代就住在塘尾,合水口是我外婆家!”周阿林一脸的不屑,说完就拿钥匙打开了房门,“要不要进来坐坐啊?”

“这房子现在是你租了?”上官致远疑惑地问道。

“什么现在我租了?”周阿林指着房间里的东西,里面明显还有女人生活过的痕迹,“这房子原本就是我的,只不过后来就让小姜住了一阵子。”

“她怎么住到了你这儿?”上官致远更是不解,“她人现在上哪儿去了?”

“上哪儿了,回家了呗!”周阿林顺手扯下贴在墙上的一张照片,晃了晃道:“这小姜你还别说,当姑娘那会儿还真是一朵花。”

上官致远看清了那张照片,那是姜菲在自家的窑洞前照的,是他再也熟悉不过的照片。那一年,上官致远还在渭南报训队集训时,他收到了姜菲的来信,那是他平生收到的第一封情书,里面就夹有这张照片。照片上的姜菲正如诗中所云:

云鬓堆压膀儿整

莲脸生香唇又红

柳腰斜依碧桃影

人面桃花相映红

“她不是怀孕了吗?不是要生孩子了吗?”上官致远想到这里有点着急。回家?从南国到陕北,千里迢迢关山阻隔,一个腆着肚子的孕妇谈何容易!

“她怀孕了,关你什么事?”周阿林开始出言不逊,这种人就是这样喜怒无常,“你是不是以为孩子是你的?哼!别做梦了,像她这种女孩子,有几个男人你搞清楚了吗……”

上官致远这时一脚踏进了房间,他想在房间里找到点什么,当他的视线落在墙上的糊的旧报纸上的电话号码,上面注明是“姐姐”。难道这是姜燕的电话号码?如果真是这样,照这个电话打过去就有可能知道姜菲是否回家。

得到电话号码后,上官致远一直没有拨打,他而是又去了几次合水口,可每次都是失望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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