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要顺着小路走出,前方的行道上有人声传来。
凌天衡眼明手快地拉着二人伏低身子,借着树丛的遮掩,悄悄移近几步。
“气死我了!这该死的畜生…行十步,顿八步的,什么臭毛病,就是刚出生的骡子都跑得比它快,真没见过比它更没用的!你们几个快放手,让我打死它!”
隐约有一个人扬着马鞭,身旁的三个人合力抱着他的手臂和腰背,把他往后拖开。
四匹马似乎全都受到了惊吓,马身几乎挨擦在一起,也不知道那人怒骂的,想要责打的是哪一匹。
“算了,刘老哥,你教训得也够了,你打死了它,这时候上哪里找马去?”
“是啊,老刘,生气归生气,可别误了咱们的差事。”
老刘大声宣泄着满肚子的火气,“我他妈真后悔那把跟王老六赌那么大,简直亏到你三舅爷家了!上等的良马换了只猪变的…不,别说骑只猪了,就是牵着带轮的木马都比它遛得快…我看见它就头痛,你来骑了试试,就知道这畜生有多要命!”
“马再劣,哪有跑不过猪的?兴许不是它的问题,而是你们两个都有问题,你是“牛”,它是马,当然跟你不对头咯。”
几个人通通笑了出来,又有人接口道,“要不然就是你哪里得罪了它,它在撒气呢,你可要好好开导开导它,再向它配赔罪才行。”
老刘呸了一声,“我气得要死,你们还在这里拿我开涮!…好了,好了,我不打它了,你们先放开我!快点、我真不打了!”
“又不止你一个人有气。明明可以在铺上抱老婆,却要连夜赶去传令,谁不是一肚子的苦水啊?”说话那人松开了手,拍了两下老刘的肩膀,一阵唉声叹气。
“你们没听彭大人说么?这是十万火急的差事。不然他怎么这么害怕事情出了什么差池,明明一匹快马就成,今次却非要我们四人齐出才放心。嘿,我们四个可是东街巷公认的四大高手啊,居然要我们四人出面。”另一个人也放开了手,解着腰带,缓步走向最近的一棵大树,嘴里仍是咕咕噜噜,“还是先撒泡尿冷静冷静…但我真是想不明白,这事为什么这么要紧?”
“老王和老刘他们是高手没错,你是个放屁的高手…不要多说了,撒完尿赶紧上路…”又一人嗤笑着,走向树旁。
剩下的一人和老刘也正准备跟过去,凌天衡忽地从地上抓起四颗碎石子,手臂一扬,四名官差像是被抽去脊柱一般,霍然倒地。
陆庭芝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开口,又听见凌天衡冷冷的说,“半个时辰之后就会醒。”
趁凌天衡的注意在四名官差身上,陆庭芝偷偷探了探其中一人的鼻息,才松了一口气。
在四人身上搜了搜,凌天衡从一人衣内摸出一副谕令。
借着火折子的光亮,看清了所书的文字,同时也照出三人面上的讶色,谕令的内容竟然是命各州府衙撤下有关宋玄一一案诸人的通缉。
三人面面相觑,没有人说话。
非但那名官差想不明白,他们也一点都不明白,朝廷为什么急着传出这道谕令,又到底有什么用意?
隐约间,感到其中有什么古怪,可偏偏想不出古怪在什么地方。
半晌,凌天衡收起了谕令,走向四匹马跟前,忽然用力扯了一下四匹马的缰绳,脸色微微一愕,接着翻身上了一匹马的马背,“上马,抓紧赶路。”
陆庭芝驯马的经验就如同扮女人一般,今日还是破天荒地头一回,他又瞧见凌天衡似乎也没能辨出究竟哪一匹才是气坏了老刘的蹩脚马,暗地里一阵踌躇。
耳旁一声马嘶,才发现顾少昂也早已稳坐在马背,陆庭芝只好从剩下的两匹中,挑了较为矮小的那一匹,爬了上去。
没想到胯下这匹马只乖了两个时辰不到,就现出了本相。
天光渐明,马儿的毛色在熹微的光线中显得更加油黑发亮。
这匹黑马的脾性虽然算不上十分顽劣,却也可以说是别具一格了,让它往东,它偏往西;一叫它跑,它就乖乖呆着不动。任鞭子疾如暴雨,也扰不了它兴起时悠闲的步伐。何况陆庭芝心中不忍,下手又轻,对黑马更加无可奈何。
呼着前方两匹马儿扬起的尘灰,终于清楚领教了什么是老刘说的“连猪都跑不过”。陆庭芝不再妄图驾驭黑马,苦恼地捂住脑袋,一人一马,都是一副被沸水浇过的样子。
顾少昂倏然停马,从道旁的瓜田里抱了一个西瓜。分了两块给凌天衡和陆庭芝,又掰出一小瓣,放到黑马嘴边。
黑马伸舌头舔了舔,两口嚼干净,高声嘶叫着,长脸不住往余下的大半个西瓜探去。
顾少昂折下一根树干,又掰下一块西瓜,用布条把西瓜悬挂在树干的一头,把树干的另一头递到陆庭芝手中,“把瓜悬在马头前面…”
西瓜在黑马眼前三四寸远,黑马伸长脖子嗅嗅,立刻撒开四蹄,奔了出去。
黑马追着近在咫尺的瓜,像一道黑色的闪电在旷野上奔袭,竟把白马和黄骠马远远甩在身后。风吹疼了眼睛,陆庭芝在马背上只感到心惊肉跳,若不是两手死命攥住了缰绳,随时都可能被颠下马去。
然而黑马越奔越快,陆庭芝难受得大喊出来。
陆庭芝被晃的头昏脑胀,手心微微一松,树干从手中滑出。眼前的瓜不见了踪影,黑马骤停,陆庭芝滚下马背。
整个人趴在地上,哭笑不得,却总算彻底明白了该怎么驾驭黑马。
三人沿途经过几座大城,一路风平浪静。
往往城卫的双眼宁愿眼珠也不转地盯着年纪不轻,稍有姿色的村妇,也不愿多看陆庭芝和顾少昂二人一眼。
看来乔装成老人的确要比继续扮女人省事得多,也明智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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