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璇跟着周禅进了这间房间,整间屋子的格调以白色为主,里面的陈设十分讲究,正对着房门的是一扇镂空雕花窗,窗下摆着一张梨花大理石桌案,案左手边是一张竹制小床,案的右手边则腾出了很大一片地方专门种满了名花古木,一名白衣老者正在背对着他们侍弄这些花草,听见他们进来的声音,就转身走了上来。
这个人虽看起来苍颜白发,但他的步调是那么连贯整齐,没有一丝老态龙钟的意味。他的眼角和额头上已经布满了皱纹,但若与其他年龄相仿的老人相比恐怕算是少之又少的了,一双目光锐利的鹰眼直勾勾的,使人极其不愿与这双眼睛对上视线,鼻子也如鹰喙般又尖又直,这个人就是不说话只看着你,也会给人一种莫名压迫感,使人想要立马逃离,他就是断魂门的掌门人——周显祖。
不过这周显祖倒一脸笑容的迎来,脸上出现了那本最不可出现在这种脸上,但却又毫无违和感的慈祥。他拍着周禅的肩说道:“禅儿回来就好,这位是你的朋友吗?”周禅笑着介绍道:“师父,这位就是我说过的千先生了。”那老者一听来者乃是“千先生”,顿时起了肃敬之意,客气地向千璇抱拳道:“原来阁下就是千先生,久仰大名,失敬失敬。”千璇亦作揖还礼道:“老先生实在客气了,千某不过山野村夫,何谈大名之说,今日有幸见到当今英雄,诚惶诚恐,老先生之言,属实折杀在下了。”周显祖摆手道:“千先生不必客气了,老夫虽久不远足,但阁下的本事老夫也略有耳闻,那小女之事,就拜托千先生了。”千璇正思衬着他是如何知道自己的来意时,周禅就凑到他耳边小声道:“千兄可能不知道,这件事是我请示过师父后才来找千兄的,望千兄莫要怪罪。”千璇笑道:“无妨,如此这般,千某可否先去令爱闺房中寻找线索。”周显祖道:“既然如此,禅儿你带千先生去吧,老夫就不做陪了。”
于是乎千璇来到了这么一间房间:淡淡的檀木香充斥在空气中,半掩的窗户间,阳光从那仅有的一丝空间中挤了进来,恰好撒在了那楠木雕刻的书案上,案边有一紫檀架,架上放着一官窑花瓶,卧榻之处悬着浅黄单绣花蝴蝶百花帐,帐下是一张柔软的木床。千璇来到书案前,见左案垒满了书画卷轴,右案上放着数方宝砚,几只狼毫笔被端放在案上,案的正中间摆放着一幅画,画的是一人以一敌众的场面,千璇见那画中单打独斗者倒与周显祖颇为相似,不过要比周显祖年轻许多,画上的落款名叫做周萤萤。
周禅见千璇对着这画看了良久,上前道:“千兄觉得此画如何。”千璇道:“恕千某眼拙,但这画中人,”他用手轻轻点了一下画中那个和周显祖很像的人,接着道:“可是贵派掌门?”周禅竖起了大拇指:“千兄好眼力,这画中画的正是我们的师父,这画乃是我们小姐所画,画的是当年师父他一人铲除‘湖南十六贼’的英勇事迹。”千璇赞叹道:“在下虽生于后世,也知昔年湖南有‘十六虎’,专门打家劫舍,欺男霸女,又兼之其各怀绝技,百姓称其为‘虎’,敢怒而不敢言,尊师能为民除此大害,实属百姓之福,天下之义举。”周禅一听千璇称赞他的师父,兴奋道:“千兄说得是啊,当时我们师兄弟几个不过才是稚子,却也都对此事记忆犹新,师父他老人家不畏个人安危,毅然为天下除害......”他兴奋的讲着自己师父当年除去的湖南十六虎的情景,千璇始终都在微笑着静静聆听,讲到最后,周禅脸上略过一丝伤感,语调也没了之前那么兴奋,反倒多了些惋惜,道:“.....可惜那‘十六贼’确实有些本事,加上师父他老人家一人双拳难敌四手,最后虽然铲除了这害虫,可惜自己也身受重伤,我永远也忘不了当年师父他老人家鲜血淋淋的场面,那是我们这些弟子心中永远的一个痛,而且自那次之后师父的身体就一直大不如前了。”千璇轻叹了一口气,道:“周兄莫要再悲伤了,往事如风,况尊师现在看起来依然精神矍铄,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出周小姐的下落为主。”
二人正要离去时,一阵狂风吹过,吹得房门和窗户吱吱作响,竟然直接吹开了房中半掩的窗户,狂风随之席卷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周禅道:“千兄不必在意,我们这里一向风很大。”不过正是这风,让千璇有了新的发现,原来房屋一角有一竖立摆放的物体上遮着一层薄纱,风一吹刚好吹掉了这薄纱,露出了下面遮掩着的物体,一尊白石膏做成的人像。
那尊雕像和一人真人一样高度,雕刻的这个人像是一个女人的模样,她的头发披散在肩上,却并不凌乱,面容略有消瘦,但正因为这样,反而显出了一种女子所独有的楚楚可怜的姿态,两弯细眉并不需要怎么装饰就已经非常的符合美学中完美的标准,她的眼睛非常漂亮,比作那灵动的星河也不为过,鼻子小巧且秀气,两瓣樱唇鲜艳而富有一种顽皮的意味,让人忍不住想要亲一亲这个可爱的女孩,这张脸或许称不上倾城之姿,但也足够使人愿千金而博其一笑了。
周禅道:“此物是小姐的雕像,是师父所做,准确的说是小姐失踪后第二天师父就做好了的,我们大家都认为是师父他老人家爱女心切,千兄你看这雕像多么逼真,我到现在还以为她就是我们小姐呢。”千璇道:“可怜天下父母,哪个不是爱子胜过爱己,周老先生的这份心意,着实让千某感动。”
二人刚出了房门,一个女人正好来到了门口,这个女人大概三十来岁的样子,上身着一件短袄,两边的袖子都没有了,露出了两条雪白的手臂,下身穿一条露出了足有半条小腿的裤子,脚上倒是一双普通的绣鞋,且不说这里是在断魂门里,就是在特别偏僻的乡间农舍里,这样打扮的女子也是极为少见。她的皮肤光滑雪白,没有一点粗糙的地方,一张瓜子脸,可惜眉毛长得有些凶悍,两条不细不粗的眉毛都倒吊在眉宇间,就好似一直在生气一般,眼睛有点像狐狸那样看着虽无神而有韵,鼻梁骨高挺,鼻翼两端很窄,嘴巴虽算不上樱桃小口,也算朱唇迷人。这个女人一见到有陌生人从周萤萤的房间出来,极为的不满,用一种夹杂着嘲讽的语调说道:“呦,怎么萤萤才几日不见,房里倒出了老鼠。”周禅知道这是在讽刺千璇,一时间觉得十分尴尬,他很不想看千璇的脸,因为他怕千璇会更加尴尬,可他还是忍不住偷偷瞟了一眼千璇的表情,可千璇呢,反倒一脸的微笑,那微笑并不是强行为了改变尴尬气氛所硬撑出的假笑,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真诚无垢的微笑,那女子见状,反倒自己尴尬起来,不知该怎么办,她突然发现周禅也在旁边,就借训斥周禅来转移话题:“老四你越来越不守规矩了,小姐的房间本门弟子都不准随意进入,你倒好,带了个不知从哪个阴沟里翻出来的家伙随意进出,你呀,我看是平日小姐对你太宽容了,居然做出这种没大没小的事。”周禅连忙解释道:“师姐,您误会啦,这位是千先生,神通广大,是我专门请来帮忙寻找小姐下落的,这件事可是师父他老人家都同意的。”那个女人“嗟”了一声,不屑道:“师父也是老糊涂了,去信这么一个黄口小儿,算了,一会门里要来好多家伙,肯定会吵得鸡犬不宁,我先回去了。”二人目送她离开,周禅才道:“千兄还请莫要见怪,这位是我的二师姐周如,她从小就是这个脾气,不爱与别人交流,也就师父平常才能和她说上几句话,最近不知怎么,师父都和她搭不上话了,我想恐怕是小姐失踪后对她打击有些大吧,毕竟我们五大弟子里只有她是女子,和我们比起来固然还是小姐亲一些,可你别看她人虽然清高,心底却特别善良,门里弟子基本都没少受过她的训斥,可大家都很爱戴她,当今门内,数她和大师兄最得人心,就是因为她是个面冷心热的人,她这个人啊,只要相处久了,你就会喜欢上她的。”千璇笑道:“如此这般,千某改日定要好好拜访一下这位周师姐了。”周禅叹道:“是啊,你绝对会喜欢上这个人的,对了,时候尚早,不如我们等会儿去我房里,那里有些上好的佳酿,千兄不嫌弃的话不妨同饮。”虽然千璇不怎么嗜酒,可他见周禅一脸的兴奋,不愿拂了他的兴致,于是就点头应允。
二人就又回到了主楼正厅,周禅指了指东边的过道:“千兄可能不太了解,之前说过我们五大弟子早就和师父他老人家情同父子了,所以这主楼实际上也是我们五大弟子同师父和小姐共同住的地方,师父和小姐住在西边,我们几个在东边。”穿过了东过道的,千璇果然见到了有四间房门并排而立,他问周禅:“为何五大弟子却只有四间房屋?”周禅解释道:“啊,这是因为二师姐太清高了,不愿意和谁住在一起,千兄可还记得来时见到的茅屋,那里就是二师姐的住所,那里平日若没二师姐的许可,纵使是师父他老人家也准进入。”说着他打开了第一扇房门,道:“千兄不必在意,此间乃是大师兄的房间,他常说大丈夫何须掩掩藏藏,做上不得台面的举动,所以他允许任何门人都可随意进出他的房间。”千璇暗想这倒的确像是周载那种直肠之人所说的话,房里的摆设朴素而简单,像是个老实本分的庄稼汉的屋子,不过就是少了农具罢了,千璇也没看到什么特殊之处,遂与周禅出了这个房间。到了第二扇门口,周禅敲了敲门,道:“三师兄你在吗,我和千先生能进来吗?”只听里面传来了周心的声音:“是四弟和千先生呀,请进请进。”千璇就来到了一间与前一间差别甚大的房间,这里与其说是习武人士的房间,倒不如说是个读书人的房间,墙上挂着许多字画,都被十分讲究的按艺术风格分在了一起,房里有许多书架,上面都整整齐齐的陈列着各色书籍,一张已经被磨平了四角的檀木书案,案上的砚台也同它一样磨平了四边的棱角,十来只毛笔被整齐的放在笔架上,其中不乏有已经写得掉了毛的秃笔,桌上放满了写好的书法,数量多但并没有杂乱无章的乱放,而是一摞又一摞整齐的堆着,上面写得大多都是唐人崔颢的诗。千璇道:“看来周君甚爱崔郎啊。”周心道:“崔郎之诗,却有一番意境,在下甚是喜爱。”周禅插话道:“可是三哥,我听人说这崔颢可是‘有文无行’的小人啊,咱们江湖人重义,喜爱这种人做什么?”周心笑道:“四弟此言差矣,世人说崔颢‘无行’无非是为其‘娶妻唯择美者’罢了,可这爱美之心人人有之,凡夫爱美,君子亦爱美,如此而言,崔郎又有何过?”千璇笑问道:“照此来说,周君觉得这弃妻再娶也未尝不可了。”周心亦笑道:“千君取笑了,天下熙攘皆为利往,人生在世,不过利之一字,读书人考取功名也好,我们江湖人行侠留名也好,不都是为了这个利吗?”千璇只是微笑并不言语,周禅道:“你们这么咬文嚼字的说话搞得我头都大了,先不说这个了,三哥我们刚才去过小姐的房间了,可是并没有查到什么线索。”周心一听他们去过了周萤萤的房间,忙问千璇道:“既然千先生去过了小姐的房间,可见到小姐的雕像和那幅小姐画的画了吗?”千璇道:“千某都看见了,听说雕像乃贵派掌门因思女心切而作,那幅画则是尊小姐亲自画的,倒是真的惟妙惟肖,画工深厚。”周心道:“是啊,小姐素爱丹青,实际上小姐还酷爱乐府诗歌,尤其是诗经里鹊巢一篇。”三个人又闲聊了一会儿,千璇和周禅就退出了这个房间。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