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军民的狂欢,让高阳王宽和大度、乐善好施的名声,在京城中传得沸沸扬扬,可这仅仅是个开胃菜而已。闹腾过了三天之后,乘着新一轮的百官公卿休沐日,高阳王广派使者上门邀请,把凡是五品以上的京官勋贵都延请到家,以参加苦心布置的斗富之会。当天的场面可真称得上是,采骑齐镳、华轮方毂,青盖云浮、参差相属。
十里的锦绣围障,千余名引路家丁,让陆续抵达的公卿们无不惊叹,难免发自内心得赞一声“好阔气”。再走到平甘里的路口,只见绣着朱红色祥云的长缎铺于地表,形成了一片覆盖整个坊间的大地毯,仅是这入口的气势就足以压伏伊洛群阀。端着长戟的仪卫在两旁肃立,内着玄衣外套朱甲,站得威风凛凛。
可是外头的这些风景,依然及不上府内之万一。每一处窗户之上都挂着龙凤金铃,每一个落脚之处都列着锦罗侍从,王府四面八方都栽种着各类奇花异草,后院的府库门户大开堆满了金钱缯布,就连骏马饮水啃草都用的是纯银马槽。这般不亚于皇宫的恢弘气象,引得那些来访者大开眼界、啧啧称奇,在这大观园里看花了眼。
为了迎接贵客的到访,高阳王特意叮嘱布置,以官阶大小区分殿中、檐下、堂间三处,于阖府摆下了三千余副桌案。在他家马脑碗并不算稀罕,在殿中的显赫公卿们面前,酒器摆得是水晶杯、赤玉卮,餐具用的是银碗筷、金镶盘。各式各样的古今珍玩古董,看似随意得堆满了房间桌架,令观者眼花缭乱。
“来,喝酒,喝酒!”东道主元雍坐在丝锦软榻上,朝着周围的亲朋微笑举杯。
“谢高阳王!”左右人等均端起酒杯,杂七杂八得朝着主人家道谢称寿。
“孤历来德薄,本不堪受此家业牵累。可是恰逢我大魏盛世,蠕蠕远遁、岛夷宾服,若是我辈宗室还穷苦寒酸,又岂能彰显大国之风呢?今日特邀诸位前来相会,也是存的是这个心思,没想到我这个半截身子葬北邙的老臣,也能在晚年有此欣慰!得见此景,乐复乐兮!”仗着自己的老资历,酒醺微醉的元雍难免得意洋洋。
也难怪元雍倚老卖老,说起来献文皇帝的七子之中,也唯有他还依然在世了,辈分的确是尊崇无比。而且相比于那几个贪婪淫恶的兄弟,例如咸阳王元禧和赵郡王元干,他其实还算是比较克制的,数十年来也是低调敛财。这样论资排辈、论能比较下来,他也的确是当之无愧的“座间尼父”了。
此刻他含笑注视着殿中,左侧是以任城王元澄、京光王继为首的宗室贵人,右侧是以尚书令李崇、侍中崔光为领袖的百官公卿,都是大魏朝的顶梁支柱。尤其是在那群老人的身后,那些年轻俊秀的面庞,让他感到由衷的喜爱。国势柱石稳固如此,后辈枝叶繁茂如此,他大可以放心享受余生,又有何必要去忧虑俗事呢?
“四伯之言忠贞惕励,四伯之行宽厚仁爱,真乃宰相风度!我辈一定努力为国,使大魏如不坠的赫日,邦畿如雄屹的泰山!”故去三兄的嫡长子,袭爵赵郡王、任职宗正卿的元谌,斟酌字句率先站起来应和道。
“高阳王至德巍巍,必有福报!”素来交好的李崇和崔光,也顶着斑白的头发起身祝寿,作出的姿态很是恭敬。前者是风质英重的外戚,后者是勤俭律己的文臣,但都有一个相似的特点,那就是足够圆滑世故。若非如此,他们那各自源远流长的家世传承,也不会经历百年动乱延续到现在。
“父王宏德,泽被草木!”不仅是联袂而起的公卿,高阳王的十余个儿子,以宗子身份挂职的散骑常侍元泰、元端等,都闻声而起称颂道。看到子孙们青春正茂的模样,让元雍愈发老怀大畅。
“愿我煌煌国祚,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元雍不愧是汉学功底深厚,随口就能引经据典,朗诵着《天保》的名句。用在此时不但句子好、名字好,寓意更好。须知他自幼和兄长孝文帝元宏一样,都深受祖母冯太后的影响,是彻头彻尾的汉化鲜卑人。
几番宾客的酬答,丝毫没有妨碍殿中的莺歌燕舞。高阳王家蓄私伎五百,其中的佼佼者堪称北方之秀,是他千金不卖的掌中珍宝,此刻在贵客们的面前舞袖。尤其是脩容的“绿水曲”,艳姿的“火凤舞”,徐月华的箜篌,都是惊艳一时的绝艺。在其门外,则是奉命来维持秩序,苦哈哈招呼忙碌的羽林四幢。
“呵,还如日如月!这群饱食终日、无所事事的家伙,现在开心得歌舞度日,还要子孙后代永享富贵。他们不识稼穑的辛苦,反而是钱生钱、利生利,拼命挥霍还花不尽。他们随手匀出点汤水,都是普通人得跪谢的厚赏,还成了‘仁德’爱心。”羽林军中的牢骚虫屈鸿,倚靠在门旁的角落里,蹬了脚廊柱抱怨道。
“屈三啊,何苦如此?高阳王对咱们弟兄也算不错,特意赠送了每人一副马脑碗,这可是咱一辈子也挣不来的!替他干些活,又有什么不应当的?”卫仪听见这话自然就不满了,皱着眉头昂首反驳道。
“就是,也没见你屈三不拿!”兰岱拈着个手指,笑得比兰花还灿烂。他昨天已经去市场上问清楚了价,不仅打算把马脑碗换个好价钱,而且有意买个大户的宅院,去迎娶他心目中的美娇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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