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帝京,柳黄草青,又是一年踏春行的好日子,萱贵嫔终于耐不住性子,破天荒地去找殷祉明撒了娇,于是这宫里有头有脸的人便都得了机会,一行人收拾好了行囊,浩浩荡荡地去了城外的宣和行宫。当然杜灵霄是不配的,禁足的皇后打肿了脸也是撑不起这样额门面,只能安安静静呆在她的昭庆宫里,越贵妃和静妃乐得清闲,樱贵人自从来了帝京就没出过宫,兴高采烈之下也忘记了往常盛气凌人的架势。这本来该是一次轻松的旅程。
宣和行宫,静妃和越贵妃坐在鹤远阁的桃树下,一边品茶,一边望着天边若隐若现的月亮。
“这清明雨后的春茶真的是非同凡响。”静妃赞叹道。
“喜欢得话,回去我叫人多送一些道你宫里。”越贵妃抿嘴笑着,东郦国最盛茗茶,帝京一年四季的茶饮全靠东郦的进贡。
“那我就先谢过了。”静妃笑嘻嘻地说。
“我亲自去送,阿瑶就会亲自到小厨房给我做吃的了对不对。”原来越贵妃打得是这样的主意,两个人同时笑了起来。
二更天,宣和行宫的正寝殿突然传出一声刺耳的尖叫,紧接着院子里便嘈杂了起来,越贵妃住在鹤远阁,离正寝殿最近,便匆匆赶了过去。
“娘娘,娘娘不好了---”静妃住在远一些的清远阁,被锦宁惊慌失措地喊醒时还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
“出来什么事情---”静妃心下升起不祥的预感。
“萱贵嫔小产了---”锦宁跪在地上,脸上满是泪痕,静妃脑袋里“轰”地一声,顿时一片空白。
寝殿已经进不去人了,宫女和嬷嬷进进出出,端进去的是清水,出来时全是红殷殷的血水,刚来的时候还能听见萱贵嫔尖叫着喊疼,这会儿已经听不见什么声音了,随行来的妃嫔都战战兢兢地站在门外候着。
“到底是怎么回事---”静妃脸色煞白,手指紧紧地绞在一起。
“圣上,他…”越贵妃一脸嫌恶地望着灯火通明的寝殿,不愿继续说下去。
“难道---”静妃大惊失色,用手捂住了嘴:“是他疯了还是贵嫔疯了!”
“先别多想了,”越贵妃拽住静妃的胳膊:“胎儿还没有足月,只怕连贵嫔的命也保不下来---”
“怎么会出这种事情---”静妃的声音带着哭腔,仿佛她放在心上的人,都一个一个要离她而去了。
“启禀圣上,”寝殿里,李太医战战兢兢地跪在殷祉明的座下:“贵嫔娘娘失血过多,胎儿又迟迟不肯坠下,怕是要不好了——”
“什么叫,怕是要不好了?”殷祉明紧紧攥住椅子扶手上的兽头:“你给朕说清楚——”他的指关节因过于用力而发白,牙齿紧紧咬着颤抖的嘴唇,像是在极力压着什么情绪。
“圣上息怒!”李太医抖得像筛糠一般:“微臣一定竭尽全力抱住龙胎。”
“混账——”殷祉明大骂道:“朕要母子平安——”他的眼睛里甚至要冒出怒火:“若是保不住,太医院都给朕跟着陪葬吧——”
“圣上,臣妾请求进去照看贵嫔---”越贵妃一个没拦住,静妃便已经挤到了寝殿里头,殷祉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椅子,焦躁不安地踱来踱去。曹未见她就这样莽莽撞撞地冲进来,赶紧使了眼色叫她快退出去。
“一屋子太医婆子都急得发慌,你进去又能怎么样。”殷祉明劈头盖脸地数落着。
“回皇上,这屋子里接生的大多是些生人,贵嫔本来性子胆怯,加上小产,此时必定是惊慌失措精疲力竭,臣妾愿意此时陪在她身边,求圣上恩准---”静妃这一拜便是叩着头长跪不起。
“罢了,你进去陪着她也好。”殷祉明想起他今晚荒唐的举动,不免又是一阵懊恼,又不好对静妃发脾气,摆摆手便是准许了。
“李大人,贵嫔的情况现在怎么样了。”帐子外边站了恨不得站满了整个太医院的太医,帐子里头的产婆忙忙碌碌,萱贵嫔痛苦的呻吟已经渐渐地弱了下去,静妃进了寝殿的里边,便一把拉过愁眉苦脸的李太医。
“回娘娘话,臣,臣也实在没有把握…”李太医差不多要哭出来了,这萱贵嫔可是皇帝的宠妃,怀着龙胎,身份便更加尊贵,若是有了什么闪失,这可是要掉脑袋的。
“贵嫔到底为什么小产。”静妃仿佛明知故问一般,她始终觉得这件事有什么漏洞,殷祉明并不是无法控制自己的人,萱贵嫔更是平日小心谨慎的,这样的节骨眼上更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臣也不知道---”李太医唉声叹气:“贵嫔还有几月便是要足月生产的人,胎像虽然稳定,可是也不能如此行房啊。”他一边摇头一边唠叨着:“就算是圣上年轻气盛一时没有把持住,这贵嫔怎么也如此糊涂呢---”
“快把刚才那话吞回去---”静妃十分紧张:“你这话是大不敬,若是被别人听见了是会掉脑袋的。”
“娘娘恕罪,臣不敢胡言---”李太医惊得一身冷汗,赶忙退开,静妃也不多说,径直掀起帐子走到了贵嫔的床头。
紧接着她看见的场景直到她去世的时候都没能忘记:外边端进来的清水不一会就变成了一盆一盆的血水;鲜血浸透了半张床单,萱贵嫔满脸是汗,头发凌乱地一缕一缕粘在脸上,面上毫无血色,眼睛半睁着,嘴唇微微颤抖,吐出细弱的声音。
“姐姐---”萱贵嫔看见了静妃,便努力从床上抬起头,声音透出的虚弱感让静妃害怕:“我好疼---”
“姐姐在这儿了,在这儿陪着你。”静妃哆嗦着去握她的手,萱贵嫔的手沾满了冷汗,像一条又湿又滑的鱼,总是握不住。
“要是…我活不下来了,”萱贵嫔声音弱得很,静妃不得不弯下腰附在她脑袋旁边听着,她喘了口气:“要是我、生下一个皇子,一定一定请你照看他,千万不要让皇后插手---”
“你在瞎说些什么---”静妃两只手紧紧地握住她冰冰凉凉的小手:“你不会死的、不会死的---”静妃脸上也落下了泪:“你会生下一个健康的小皇子,休养好身体就可以自己照顾他了---”
“不---”萱贵嫔突然一皱眉,十分痛苦地尖叫了一声,静妃觉着她的指甲都要抠进自己的手背了,紧接着她的力气就松懈了下来。
“娘娘,娘娘您撑住了啊---”产婆见她又松了力气,急忙叫着。
“答应我说的话---”萱贵嫔望着静妃,满脸的恳求。
“静妃娘娘请到外头等着吧,血气太重了---”李太医生怕没照顾好贵嫔再惊了静妃,跪在帐外连连叩头。静妃只得含着眼泪,先退出来候着。
皇城,昭庆宫。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柳贵嫔一脸谄媚。
“有什么消息了,这个时辰来找本宫。”杜灵霄懒懒地从里边出来,身上披着的云纹大袍微微敞开,露出里边明黄色的蚕丝寝衣。
“臣妾来恭喜皇后娘娘---”柳贵嫔道:“臣妾刚刚听闻,宣和行宫里头出了大事,萱贵嫔突然小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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