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真是一桩大事呢---”杜灵霄也不惊讶,只是抿嘴一乐:“本宫可要好好奖赏你——还有碧月。”
“臣妾先谢过娘娘了,这一出‘大事’,碧月姑娘功不可没,只是娘娘再如何恩赏,也万万不可将她收入昭庆宫。”柳贵嫔提醒道。
“那是自然,”杜灵霄的眼神中带着几分倨傲和睥睨:“能捡着高枝儿祸害了自己主子的人,本宫可不敢收。”
“贵嫔娘娘殁了---”
卯时三刻,天色大亮,萱贵嫔吊了两个时辰的气,终于在止血失败后咽了下去,一同带走的还有那已成人形的孩子,是个男婴,生下来的时候就已经没了气息,在寝宫里焦灼了一夜的殷祉明熬红了眼睛,盛怒之下便要将太医院的人押入大牢,待贵嫔七七过后再满门抄斩,只是他圣旨未下便闷出一口鲜血倒在了地上,闹得上上下下混乱不堪。静妃不顾阻拦,扑到萱贵嫔冰冷僵硬的尸体前失声痛哭,越贵妃也是悲伤得难以自持,悄儿没声地落了几次泪便撑不住昏倒在地。一向稳重持事的曹未一时也乱了方寸,冒着掉脑袋的危险自作主张将杜灵霄从皇城里请了出来,正合了宫里头狼狈为奸的主仆二位的心意。
“怎么这个时辰才肯叫臣妾过来---”假哭是杜灵霄的拿手好戏,不过瞧着这几日不见就仿佛老了几岁的殷祉明,她的眼泪或许掺杂着些真心:“圣上这个样子,叫臣妾如何自处,都怨臣妾---”
“萱贵嫔---”殷祉明唇色发白:“萱贵嫔殁了。”他咳嗽了两声,嘴角又渗出血腥。
“臣妾会查,臣妾会把此事查清楚的---”杜灵霄连忙顺了顺他的心口,细心地沾湿帕子替他擦掉血迹。
“是朕害了她---”殷祉明痛苦地皱起脸:“如果不是朕,昨日那样冲动、叫她受了惊吓,怎么会出这样的事情---”他慢慢地举起手捂住脸。
“……”杜灵霄没有接话,只是体贴地陪在他身旁,心里却盘算着怎么把事情延伸到另外两个人身上:静妃和越贵妃,好一对眼中钉肉中刺。若不是她们两个与萱贵嫔交好,又想着法子叫她受宠叫她怀上龙胎,她杜灵霄又怎么舍得动这样的手脚,伤害了她最爱的皇帝呢。恨意如藤蔓一般弯绕过她的心,扎进她内心深处每一块曾经柔软的地方,毒汁像火焰一般燃烧着,她早已分不清爱与恨,只想着独自占有殷祉明的全部。
萱贵嫔殁了,按照规矩,这宫里头的丫鬟、内侍都是听着掌宫之人发落,越贵妃只担心着静妃的身体,无暇他顾,这掌宫的实权便落回了杜灵霄的手里。
“奴婢参见皇后娘娘---”碧月十分准时地来到杜灵霄临时歇息的地方,佯装着温顺的狗腿样子,实际上内心在想着怎么讨赏。
“怎么没去守灵?”杜灵霄正在一边喝茶一边想着事情,见到碧月不声不响地来请安,便气不打一处来,看着就心烦,像个讨债鬼一样:“贵嫔殁亡,龙种胎死腹中,你身为奴才,合该是要守孝的,这么着就急着来讨赏?”
“皇后娘娘恕罪,是奴婢心急了---”碧月一心只想着讨赏,连该守的规矩也全然忘记。
“回去做好你的本分,这么急着讨赏也不怕遭人怀疑。”杜灵霄没好气道,碧月瘪了瘪嘴,想着自己回去还要面对着那副冰冷的尸体便心生怨气---毕竟是自己间接害死的人,白日里还好,到了晚上,就连她这样忘恩负义没心肠的人也不免心生寒意,生怕贵嫔的鬼魂回来要她还命,听着杜灵霄这样一说,便忍不住又生出一身冷汗。
“皇后娘娘,奴婢是再不敢回去守着了,每次看见贵嫔冰冷僵硬的脸,都仿佛看见她在和奴婢索命---”碧月“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浑身发抖:“奴婢若是吓慌了,怕是会什么都不顾地乱讲话---”
“你这是在威胁本宫?”杜灵霄刚刚端起茶盏的手停在了半路,她一边嫌恶地盯着跪在面前瑟瑟发抖的碧月,一边在脑子里飞快地打着小算盘。
“奴婢不敢---”碧月跪的更低,一面叫杜灵霄看见自己脸上的窃笑。
“不敢---”杜灵霄冷笑道:“碧月姑娘一定是有了什么不切实际的目的,自己又没办法没机会才来找本宫的吧?”她伸手把茶盏放回桌子上,瓷器轻轻地敲在木质的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奴婢心里有鬼,只求皇后娘娘开恩,庇护奴婢---”碧月说得可怜,杜灵霄听着十分心烦。
“要本宫庇护你,”杜灵霄斜着眼睛,懒得多看她一眼:“说吧,想要什么,去内务坊做个女官儿?也有人伺候,比做丫鬟强得多。”
“奴婢不愿去做女官---”碧月拼了命地摇头,有那么一瞬间杜灵霄甚至以为碧月要扑到她的身上痛哭:“奴婢愿意留在昭庆宫,做娘娘的得力助手,伺候娘娘、伺候圣上---”
“伺候圣上。”这一个词就像一把刀一样猛地扎进杜灵霄的心里,割伤的地方汩汩地冒出鲜血,恶毒的藤蔓疯狂地涌了上来,争先恐后地伸了进去,用荆棘般的刺填补了伤口,杜灵霄的眼神从嫌恶一点点变幻成凶狠和恶毒。
“不如你就先留在昭庆宫吧,”杜灵霄眼珠一转:“在圣上面前也能多露露脸,这丧期过去了,本宫找个机会求皇帝给你封个位置。”
“奴婢多谢皇后娘娘---”果然是打得这样的主意,碧月喜上眉梢,不住地磕头谢恩。杜灵霄冷冷地望着她喜不自禁的样子,一个恶毒的计划已然在脑海中成型。
宣和行宫的一场噩梦已经过去了两个月,六月季夏,热浪袭袭谷风阵阵,蝉鸣不止莲叶田田。原本这该是莲月里赏荷荡桨的好日子,帝京的气氛却由于殷祉明每况愈下的身体状况而令人压抑。
“圣上的病从宣和行宫回来就没有好转过---”太医院里,李太医十分焦灼地在油灯前翻找着医典,暑气溽热,汗水早已将他的衣服浸湿。
“那日诊脉,我明明摸出了肝火过旺气血干虚,可是抓了药服下去也是照样不见好。”平时都和李太医脾气极其不对付,明里暗里针锋相对的王太医也在伏案苦学。
“会不会是那天吃了什么不对劲的东西---”资历尚浅的吴太医还算是太医院“学徒”的阶段,但是小吴勤奋的很,每天晚上都在太医院里坚持值夜班,因此也颇受老太医们的待见。
“嘘---话不要乱说。”李太医赶紧止住他的话头:“如今圣上刚是从悲伤中脱出来,若是冒冒失失去问,保不准又要招来什么。”
“小吴说得也不是没道理---”王太医从案前抬起头:“也不一定要问,派人私底下查查不久得了。”
“你说得到简单---”李太医嗤之以鼻:“你也不想想,这贵嫔生前是圣上心尖的人,去了也是宝贝,圣上不开口,谁敢让咱们查?”
“直脑筋,”王太医捡起桌子上的帕子擦了擦汗:“萱贵嫔怎么着也是后宫的人,圣上身体不好,自然要去请示皇后---”他心里碎碎念:这直脑筋是怎么在太医院当这么久官儿的。
“亏你想的出来了——”李太医说着,三人便一同去给皇后请安。
杜灵霄可正等着呢,她有大把虚虚实实的幌子要把矛头指向越贵妃,静妃虽然难缠,但她毕竟是杜凌尘的故友,殷祉明是不会轻易相信的,可越贵妃就不同了:东郦虽然是小国,也足够最近惊弓之鸟般的殷祉明提高警惕了。
也多亏了碧月这两个月认认真真保管这萱贵嫔的遗物,太医们不负所望,在渊若阁的储藏室中顺藤摸瓜地翻到了那盒被动过手脚的茶叶。
“娘娘,这茶叶里竟然、竟然有酥骨散——”李太医和王太医面色凝重,认认真真反反复复检查了好多遍茶叶盒。
“酥骨散?”杜灵霄明知故问一般,做出震惊的样子。
“劳烦碧月姑娘拿一杯热水——”李太医十分谨慎地用银镊子拨弄着茶叶,这是东郦最名贵的雨后春,简单晒制后便有沁人心脾的清香,只是这盒子里的雨后春,比从前见过的略略发黄,又透出一股子甜丝丝的魅惑气息,两个太医忍不住要证实自己的怀疑。
果不其然,这茶叶一浸入水中,立刻散发出来更猛烈的香气,李太医神色一凝,夺过茶杯便将茶叶泼出去。
“这等污秽的东西,若是不查个清楚,必定会招致更多麻烦——”
“劳烦李太医了,本宫必定明察秋毫,还贵嫔一个公道——”杜灵霄扬起嘴角:“还请李太医好生为圣上看病,这下该是可以对症下药了吧。”
“微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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