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烨婉拒了宁老爷送来的僮仆,“受宠若惊”地谢过来传话的嬷嬷,感激不尽地说了些一定尽心尽力的场面话,便带着百两黄金并自己原有的那些破旧不堪的被褥衣物独自搬到了偏院。

他现在丝毫没有心情去处理这一堆乌七八糟的事情,只推说自己须得养伤,便在偏院蜗居了起来。宁家众人只当他是受罚后伤的颇重,心中愈发愧疚,老夫人甚至免了他所有的请安礼。可只有楚烨自己知道,当日返回后,自己没有受到丝毫惩罚,反而是前几刻尚还气势凌人的星陨阁主,在陪他行至别院后便呕出一口血来,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鬼魂和人到底是不同的,温庭湛虽然借着楚烨血脉中的帝王之气和其他几位生者的铭记得以拥有了实体,但人间的药物对她并不会有丝毫作用。已经大半个月了,这些日子楚烨不是没有试过为对方把脉,却从来没有感受到过对方的脉象,加之鬼魂本就没有呼吸也没有体温,他甚至没有办法确定先生的生死。

转眼已是初七,楚烨忧心忡忡地跪坐在床榻边,第无数次埋怨自己的莽撞粗心,若是他能够想到宁夫人的秉性,事先寻到一个合适的理由,有何至于连累先生至此?!如果他当时看到先生微颤的手能想到对方的身体状况,进而先行跪下假意劝先生息怒,先生也不至昏迷如此之久!

他正低头懊恼着,冷不防听到几声极轻的咳嗽,他霍然抬头,正看到床榻上人颤抖的眼睫!他大喜过望,膝行几步至先生榻前,低声唤道:“先生?先生?”那人闻言轻轻“唔”了一声,眼睫颤了颤,时隔七日,他终于又看到了那双平静幽深的眸子。

楚烨小心翼翼地扶人坐起来,到底是身体虚弱,温庭湛凭着自己完全坐不住,躺着又不好说话,只好苍白着脸半倚在他怀中,疲惫至极地半阖着眼。她与那些人毫不相识,又一次性杀了这样多的暗卫,打伤了数个旁系弟子,令宁家三人饱受惊吓,再加上宁家又是建立在温家旧址之上,于是他们血脉中宁家气运的反击猛烈而绵长,甚至到现在还没有结束。

实在是头疼的难受,身上的经脉尚还在抽搐,温庭湛沉沉地吐了一口气,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她现在,甚至没有办法正常的说话,就怕自己一张嘴,便直接呕出一口血来。下一瞬,一双温热的属于活人的手搭在她的头上轻轻按摩,她睁开眼,正对上自家便宜徒弟担心的目光,温庭湛心中一暖,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眼。

楚烨仿佛总算找到了主心骨,倒豆子一般将近些日子的所有事情全部给她复述了一遍,又拿湿漉漉的眼睛小狗一样看着她,似是在讨要表扬。温庭湛心下有些好笑,费力地抬手揉了揉他低垂的脑袋:“阿烨做的不错。”

她侧过身轻咳了几声,看到弟子担心的样子,无奈道:“为师无事。”不过是昏迷了几日,她的这个弟子表现得却像是她要死了一般,可真是小题大做,话虽这么说,但心中总归是熨帖的,自哥哥过世后,她也是第一次体味到这样直白的关心。

可有些事情还是不便说与他听,为帝者必须冷血,就像是征战时的将帅,必要时哪怕是至亲的性命,也是可以牺牲的。楚烨现在还做不到这一点,她便先隐瞒着自己受伤昏迷的原因,以免他的抗拒影响到后续的安排。

她垂眸转移了话题:“你从宁家出来以后,时间上可有变更?”从温庭湛揉他头顶开始,楚烨的脸就已经红了,那人虚弱地靠在自己的怀里,身上还带着些许冷香,声线温柔,这是他的先生,他的神明,独属于他一人……

温庭湛久久未听到答复,只得略有些疑惑地出声询问:“可是哪里有问题?”

他的声音一下子将楚烨拉回了现实,少年的脸“腾”得红了个透彻,几乎要冒出烟来,面对光风霁月的先生,自己竟敢生出这样卑劣而龌龊的心思,若是先生知道了,一定再不理会他,少年带着些许心虚磕磕绊绊地开口,差点咬到了自己的舌尖:“先、先生,以、以后我都不用去宁府了。”

他顿了顿,又想起了自己还未交代完的事,攥紧了蜷在长袖中的手指,努力平定下心情,以期将自己之前那些羞人的心绪成功掩藏过去:“先生,我、我最后答应了老夫人的请求,我是不是做错了?”他还什么都不会呢,只会舞那一套剑法,哪里会骑射啊?短短两个半月的时间,便是先生愿意教他,他也不一定学得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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