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两天已过。

“妈妈,前后门都看过了,到处都有盯梢的,想来定是蔡家的人。”小厮假装上街耍,回来后急急通报。

庆三娘恨恨地撕扯着手帕,心里不知骂了蔡公子一家几百遍。费尽心思调教起来的人,明晃晃一棵摇钱树,眼见就要被人连根拔去,叫她如何能咽下这口气?她在院中慢慢踱着,不时瞅两眼远处的凉亭,中间水磨石桌围坐着那几位世子,正品茗说笑,杨兰陵静坐其侧,时而添茶,或听他们争论,闲下来便拿了本书看。因蔡世文闹了那么一通,这两天好些人都吓得不敢再来,生怕得罪他,倒是这几位家世显赫的,仍照来不误。

“几位世子坐着哪?”庆三娘思忖片刻,走过去,笑眯眯地打着招呼,又对杨兰陵嗔道:“前日多亏了世子,你倒坐得自在!快添茶!”

几人纷纷道:“陵姑娘伺候得很好,三娘多虑了。”杨兰陵只是微笑不语。

庆三娘讪讪地闲扯了几句,终于吞吞吐吐道:“这两日承蒙几位世子爷的关照,实在是无以相报。那夜蔡世文的话,诸位也听见了,明儿便是最后一天,只怕到了后日……兰陵也就只得进蔡家了。”

“不是听说三娘要把陵姑娘偷偷送出芳菲坊吗?”文世子问。

“是这么打算的……但方才小厮出去看过,门前门后都有人盯着。早上送菜的赶车出去,还被几个混混故意撞翻了车子,定是查看,想来是行不通了。”

“我倒有个主意,”孔世子笑道,“不如让文兄纳了陵姑娘为侧室,文兄乃堂堂高平伯家嫡长子,想那蔡世文也不敢怎样。”

“这——”文世子强掩住心中喜悦,看向庆三娘。庆三娘此时心里飞快打起算盘:如今已是走投无路,嫁给文世子,赎金定然少不了,再说文世子的人品较之蔡世文好得多,嫁过去也不会受罪。这么一想,她豁然开朗,便笑问杨兰陵道:

“兰陵,你觉得可好?”

杨兰陵缓缓将书放下,道:“兰陵……先心领了,多谢文世子。妈妈自我八岁买我进来,养了我五年,先不提妈妈救我全家活命之恩,单这五年间供我吃穿,便是再生父母。今日我若为了自己,撇下妈妈跑了,蔡世文必然大怒,定会对妈妈并一众姊姊下手。兰陵虽然出身贫贱,但仁义廉耻这四个字,还是会写的。此等不仁不义之事,我断不会做。”她紧抿双唇,接着道:“几位世子也不用操心了。若是我命不该绝,自有活处可寻;如果真天命如此,大不了一乘小轿进蔡府,再一头碰死在他家,必不会叫他如愿。”

“陵姑娘说得好!”卫世子抚掌道,“若苍天有眼,使姑娘逃得此劫,日后定当有所作为。三娘,你放心罢,吉人自有天相,陵姑娘不会有事。”

“如此……就多承世子吉言了。”庆三娘说着退下去。她心里有点不是味儿,方才杨兰陵说那番话时,语气、神色,都隐隐令她觉着不安,这孩子,似乎还是没被辖制住。

“唉,不管了。能留下人来比什么都好。”

第三天,天气格外好,惠风和畅,但于庆三娘而言,这太阳怎么看怎么刺眼。方娘姨坐在一旁绣着鞋样子,见她客厅里来回唉声叹气,劝慰道:

“妈妈,坐下吧。兰陵这孩子有福的,没事。”

“唉,你不知道……你不懂……”三娘一头乱走,一头说着,五官紧紧纠扭在一起。

一个小丫头撞进来:“妈妈,妈妈!”

“怎么!蔡世文来了?!”

“是卫世子,说有喜事,请妈妈过去呢!”

庆三娘听罢,提起裙裾健步如飞出了屋,方娘姨也丢下鞋样子,扶了丫环紧随其后。几人走到桥头,正迎上卫世子和杨兰陵。杨兰陵上前扶住方娘姨,轻声问:

“姨娘可好些了?”

“嗳,好多了。”方娘姨说着,抬眼只管看卫世子,卫世子满面春风地笑道:

“今日早上刚得的信,说莫家大奶奶蔡氏,苛待下人,克扣月银,下人们怨声载道,传到了大司马耳朵里去,当即大怒,勒令蔡家把人领回去,估计那大奶奶这阵正哭着往家赶呢。这下陵姑娘大可放心罢。”

庆三娘一口气松下来,歪身靠在桥栏上,抚着胸口阿弥陀佛地谢天谢地。杨兰陵紧紧握着方娘姨的手,回眸冲卫世子一笑,道:

“多谢世子。若无世子出面去和王殿下那儿斡旋,这事定不会了得这么快。请受兰陵一拜。”说着盈盈拜倒。卫世子慌忙扶起,连声道:

“陵姑娘多礼了……哦,陵姑娘若是过意不去,那我今晚就在坊里摆宴请客,先生好生唱几曲,以助酒兴,也就是了。”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庆三娘这才反应过来,欢喜道。卫世子心中很是歉然:我没做什么啊,是和王自己办的事,跟我着实没太有关系……

此事立刻传扬开来,有消息称,蔡氏前脚回了蔡家,后脚她父亲便将蔡世文打个半死,并撂下话说,以后他要是再敢出去花天酒地,干脆打死,免得丢人现眼。有心人立刻就联想到了卫世子、和王、德妃、莫司马、蔡小姐这一大圈官司,不由叹道‘祸从口出’这句话,说得一点不错。经过此事,芳菲坊名声大振,无数公子狎客登门,想看看陵姑娘到底是何等人物,竟能伤了蔡家。

庆三娘才刚静下心准备清点这几天的入账银两,便被兰泽兰蕙等人慌慌张张叫到前头,又是几个花花公子借酒调戏杨兰陵,被甩了脸子,正大骂不止,寻衅滋事——这已是第四次了。三娘又气又无可奈何,只得耐下性来调解,一一分送出去。几个乐伎见势,便在庆三娘耳旁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三道四,三娘咬牙切齿听完,回到房中往椅子上一坐,喊来几人,气狠狠地怒喝道:

“去把杨兰陵叫来!”一顿,又说:

“把另外那几个,全叫来!拿鞭子来!”

兰蕙在方娘姨屋中找到杨兰陵。碍在方娘姨的面她不好冷下脸,索性极为友好地柔笑道:

“兰陵妹妹,妈叫你呢。”

“哎,就来。”杨兰陵微笑着,起身辞别方娘姨。方娘姨看着她和兰蕙远去,反复揣摩方才兰蕙的表情,心中不安起来。

杨兰陵随兰蕙来到庆三娘处,进门一看,两旁整整齐齐地立着一众姐姐们,免不得一一叫过,然后向前行礼道:

“兰陵见过妈妈。妈妈有什么事么?”

庆三娘冷笑一声,拿起茶细细饮着,口中缓缓道:

“杨兰陵,你是不是觉着,蔡公子这事儿你能逃脱,以后随便什么人就都能得罪了?告诉你,做梦!上次是你走运,碰上卫世子,以后你能事事都指望人家吗?八天了,倒有四拨客人让你轰出去!年纪不大,本事不小,接什么客,不接什么客,敢情是你陵姑娘说了算啦?我告诉你,甭管是不是头牌名角儿,在谁手里,就得听谁的。芳菲坊自有芳菲坊的规矩,岂能因你一人坏了?我再问你一遍,以后有客来,无论什么人,是不是都好生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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