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杀手,是那个组织里,最顶级的杀手,也是有史以来,以最小的年纪进入组织的杀手。

在双亲都被战争炮火吞噬掉的时刻他迎来了暗无天日的生活,那个时候他才明白原来生命可以卑贱到如此地步,如蝼蚁那样容易被风吹散,近乎匍匐着前进,只为了多呼吸一口这个世界的空气,可即便如此却还是有人来将你狠狠践踏。

那时,他似乎已经没有了活下去的理由。

可是他需要活下去,因为那是已经变成焦黑和模糊的血肉的双亲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他们双手都被炸断了,那里残缺不平的伤口汩汩地流出朱红色的血水,他怎么都止不住,他们的面容已经无法辨析,那里只有烧灼的肉焦味和难闻的血腥味散发出来,他们的嘴巴只有一个血红的口子,嘴唇都被炸没了,从那惨不忍睹的满是猩红的口腔之中,断断续续地溢出了那几个字:

活下去。

他们死去那一年他只有五岁,握着他们渐渐冰冷坚硬的手心,哭到眼睛只剩下生涩难忍的疼痛,所以他只记住了一句话,活下去,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

就算生命如同蝼蚁般卑微,就算爬行着也被人狠狠践踏,就算肮脏不堪,他也想要活下去,将那句话当作了支撑自己生命全部的信念,他如同被逼到绝路的亡命之徒寻找着可以让自己生存下去的办法。

乞讨,偷窃,流浪,做童工,每一件可以让自己生存下去的办法他都试过,可不让自己变得污秽的办法是那么难以坚持。他乞讨过活,却接受着别人的鄙夷和践踏,口痰和污蔑,他去替别人做工,却因为不谙世事倍受欺凌和排挤,最后被陷害赶了出来,他那么努力地想要活下去,可世界怀着如此强烈的恶意与他作对,那时他才明白,世界上所谓的温情和善良都是伪装丑陋人性的面具,那些人之所以还能看见温情的光,是因为他们还有着资本,还有着可以利用的价值,而他,一个失去双亲的孩童,在世界上如找不到归宿的孤魂在漂流,没有目标也没有未来,他什么也没有,自然也没有看见善良和救赎的资格。

当偷窃成为了一种可以维持自己活下去的方式,他费尽心机地让自己手中的罪孽少些,再少些,只有在无路可走之时他才会潜入人家家去偷窃那些已经很硬了的面包和米饭,在饿得两眼发昏时他疯狂地将那些东西塞入自己的口中,嘴中的一切是那么难以下咽,呕吐感让他将一切都呕了出来,他用手捂着嘴,将那些东西塞了进去,吃着吃着,就流出了泪水,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而哭,只是非常非常地想哭,他从不祈求生命之中可以出现谁来将他拯救,那是懦弱的人的做法,他只希望自己可以快点长大,有朝一日可以挺直胸膛活下去。

可上天还是将他逼到了绝路,那天是圣诞节,他盯着那栋小别墅里泛着油光的鸡腿看了很久,他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尝过肉和油水的味道了,之后便潜进了了那户人家之中,可那一天,他被发现了。

那些衣着光鲜亮丽的人中的几个一口咬定就是他偷了几天前的那条项链和戒指,他被盘问着项链和戒指的下落,连加的拳脚要将他的器官和内脏打掉般生狠,他越是说不知道那些人的脚力就越重,直到最后他奄奄一息地承认那些东西是他偷的已经卖掉将钱用光了那些人才停了下来,他看到一个十分年轻的女人叫停了那些人,说这还是个孩子就算了吧。

人散开之后他听到一个男人对那个女人说,“幸好今天抓到了小偷,不然你都不知道怎么解释把家里的项链戒指卖掉的事情。”

意识朦胧中他的口腔满是腥甜,他察觉到自己在笑,那一定是如同恶魔那样冰冷嘲讽的笑,那一定是如同地狱中的冤魂那样决绝又苍白的笑。

那天被打得奄奄一息的他被丢在了贫民窟街道上,充满腥鱼味的污水和闻起来像是尿液的恶臭液体从他身边流淌而过,所有的人都绕过他走过去,在他们看来他只是又一个无法在这样的世界上活下去而夭折掉的生命,死亡对于贫民窟来说比日升日落的光景还要平常,他好像看到了父母,在一条河的另一岸对他招手,他还看到了眼前有人放下一个馒头,可他没有力气将馒头拿起来了。

他也记得那天的天空,苍白而无力,阳光也似感染了重症的患者,在白晃晃刺眼的天空下努力散着温暖不了这个世界的光,他的嘴角始终带着淡淡的嘲讽和笑意,那是他为自己送行的表情。

就那样死掉吧。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