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王爷沉吟片刻冲卫景晔招了招手:“我们来玩个游戏好不好?”

卫景晔心中正在烦恼,哪有什么心思玩游戏,不过他又不想扫了敬王的兴致只好犹豫着点了点头。

敬王爷命人取了些木条对卫景晔笑道:“我们今天就用这些木条搭个高塔你看怎么样?”

卫景晔稍稍提了些兴致:“那我要搭个大的。”

说完就要伸手拿木条不料却被敬王爷伸手拦住:“别急我来给它们标记一下颜色。”

说完命人取来墨汁和红色印泥在卫景晔好奇的目光下,将木条分成三份,最大的一份两头沾上墨汁中等的一份沾上印泥最少的那部分保持原样不动。

卫景晔好奇的看着他的动作不明白他的举动是何意。

敬王很快就把所有的木条都处理完待到墨汁和印泥晾干后,才把三种木条混在一起,对卫景晔道:“好了我们这就开始吧。”

卫景晔拿过木条开始搭建起来,一老一少搭的很快没一会儿功夫一座高塔就渐渐的成了型最后敬王特意挑了一些没有染过颜色的木条给高塔封了顶。

卫景晔看着成型的高塔,笑道:“这也太简单了。”

敬王爷捋了捋胡须,笑道:“现在我们再来做个游戏。”

卫景晔期待的看着他。

敬王爷指了指刚刚搭建成型的高塔,道:“你看这座高塔,里面掺杂了许多别的颜色看起来实在是不协调,我们现在要想个办法,在保证高塔不倒塌的情况下,把这些染成黑色的木条换掉。”

卫景晔不由得睁大眼睛:“这怎么可能!”

敬王爷微微笑道:“怎么不可能,只要你足够小心,总能把这些都替换掉的。”

说完,他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抽出一根黑色的木条,换成了原色。

卫景晔来了兴致,依样画葫芦抽出一根,也顺利的换成了原色,两人换了没几根,原色的木条已经用完了。

卫景晔看了看高塔中密密麻麻的黑色,道:“叔公,这木条不够用了,您再去拿一些来吧。”

敬王爷为难道:“这个木条是以前你堂叔玩剩下的,只有这么些了,如果你还想要,叔公可以让他们再另做一些,不过这需要时间,今天是不可能做到了。”

卫景晔没想到玩个游戏还能这般不尽兴,不禁有些失望:“那好吧”

敬王爷摸了摸他的脑袋,指着高塔道:“你可知叔公为什么要跟你玩这个游戏?”

卫景晔疑惑的摇了摇头,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敬王爷笑了笑,拉着他坐了下来:“你可以把这座高塔看做是大卫,这塔顶的原色木条代表了我们皇族以及效忠我们皇族的人,底下这些黑色的木条代表了那些以侍中、右相为首的世家大族,他们人员庞大又互相联姻,势力盘根错节,如果你想要明目张胆的对付他们,他们必然会群起反抗,一个不小心这高塔就有倒塌的风险。”

卫景晔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又指着那红色的问道:“这些代表什么呢?”

敬王爷道:“这些指的是以左相为首的小士族,他们虽然也有一定的势力,但却不能独当一面,往往需要依附大士族或者皇族才能站稳脚跟,对于这些人,我们可以拉拢他,但是也要记得遏制他,因为任何一个小士族都有可能发展成大士族,一旦实力强了,人的野心也就大了。”

卫景晔点了点头,仔细的看了看高塔中的原色木条,叹了口气道:“这么说,我们皇族的势力是最差的了?”

敬王爷沉默片刻,道:“正是,不过你父皇已经做了很多努力,年前不就处置了一批人吗?”

卫景晔想了想去年的情景:“虽然父皇处置了很多人,可是他没有那么多的原色木条可以用,最后受益的还是那些红色的木条。”

敬王爷震惊的看着他,对于卫景晔能明白这些事情感到很是惊诧:“没想到你居然明白这么多事。”

卫景晔嘟了嘟嘴:“很多事情我都明白,所以我才不想当皇帝,如果我坐在父皇那个位置,若是看到不顺眼的人却不能动他们,早晚会憋屈死,我觉得父皇很可怜。”

敬王爷闻言,不禁有些哑然,半晌才道:“你父皇已经在努力的替换这高塔上的木条了,虽然原色木条不够用,但是红色木条还是一直支持着你父皇的,况且,你父皇不是在举行科举吗,我相信这原色木条一定会越来越多。”

卫景晔还是有些不满:“父皇说,寒门子弟的读书人很少,每年科举选出来的人才也很少,如果按这样的速度,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把这些黑色木条替换完。”

文化普及率不高,确实是大卫国目前最严峻的问题,皇帝陛下之所以不能随意收拾那些士族,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国家的教育资源都把握在这些人手中,真正脱离世家大族的读书人少之又少,这些大族盘根错节,收拾一个人就会牵扯出一串,把这一串全部收拾了也不是不可以,但是那空下来的职位由谁顶替,又是一个大难题,若是由小士族的人顶替,搞不好弄到最后又培养出一个大家族,如果是这样的话,倒不如按兵不动、徐徐图之。

皇帝陛下一直以为卫景晔不会明白这个道理,是以从未对他提起过。

敬王爷今日与卫景晔玩这个游戏,也是想要让卫景晔理解一下他的父皇,不过结果出乎他的意料,他没想到的是,卫景晔不是不明白,只是不喜欢这样的方式罢了。

敬王爷看着卫景晔,忽然道:“如果是你,你会如何做呢?”

卫景晔看着面前的高塔,眯了眯眼:“一根一根的换太麻烦了,如果是我,我会自己打造一批新的木条,然后把这座高塔推翻,用我打造的木条重新再建一座高塔。”

敬王爷倒吸一口凉气,惊疑不定的看着他。

“你、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卫景晔当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每一次历史的转变,无疑都会伴随着无数的流血事件,与其让大卫被这些世家大族如温水煮青蛙一般慢慢的拖死,倒不如快刀斩乱麻,重新另建一个大卫!

卫景晔转头看向惊疑不定的敬王,忽然笑了:“叔公,如果我是这样想的,日后也会这么做,您还觉得我适合当皇帝吗?”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无论是大卫目前的情形,还是皇帝陛下想让他做继承人的心思,他都知道!

敬王爷打了个寒战,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皇帝陛揉了揉额角,放下了朱笔,不知为何,今日一天,他都有些心神不宁。

他起身走到门外,看了看天色:“晔儿还没回来?”

高平低头道:“殿下在和敬王爷玩建塔的游戏,一时半会只怕是回不来。”

皇帝陛下一怔:“建塔?”

他的思绪忽然飘向了很久以前,那时他还是个少年,敬王喊他一起玩建塔的游戏,最后跟他说,如果是他,该如何将黑色的木条换成原色,他看了看那些纵横交错的木条,轻轻地抽出一根,将一个原色木条塞了进去,道:虽然这些木条看起来是一体的,但是如果轻轻的抽出一根,不碰到其他的木条,这座高塔就不会倒塌,按照这个方法,只要有耐心,总有一天可以把这些木条都替换干净。

他清楚的记得,那时敬王欣赏的眼神,也是从那天开始,他昏庸的父皇忽然开始对他关心了起来。

皇帝陛下怔愣了片刻,他忽然觉得,或许自己一直以来对先皇的看法有失偏颇。

卫景晔回到琼华殿时,正看到皇帝陛下静静的坐在书案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的半边身子笼罩在黑暗里,让人看不出他的神情。

卫景晔轻轻的走上前去,有些忐忑:“父皇?”

皇帝陛下抬起头,笑了笑:“晔儿过来。”

卫景晔听话的窝进他的怀里。

皇帝陛下抱着他,下巴抵在他的头顶上:“父皇想要改立你为太子,你知道吗?”

卫景晔点了点头,心道:来了,终于来了。

皇帝陛下道:“朝中大臣之所以针对你,并不是他们看不得你好,也不是他们无聊了没事干,而是因为,他们想要通过给你施压的方式,逼迫父皇打消改立太子的念头,他们都是支持太子的。”

卫景晔抬头看了他一眼:“我明白,所以我觉得不管我认不认错,他们都不可能喜欢我。”

皇帝陛下低头与他对视,认真道:“你说的对,不管你认不认错,他们都不会支持你,父皇还是有些心急了。”

卫景晔也认真的看着他:“父皇,当皇帝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皇帝陛下有些哑然,半晌才道:“其实,抛去朕的私心不谈,对于你来说,当皇帝确实重要,因为除了当皇帝,你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卫景晔张了张嘴,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能感觉到父皇对他未来的担忧,他想保证说,就算是不当皇帝,他自己也有能力保护好自己,他不知道这股自信从何而来,但他内心深处确实有这种感觉,只是他一个六岁的孩子,无凭无据的情况下,说出这样的话,有谁会信呢,卫景晔皱了皱眉,有些苦恼。

这是卫景晔第一次没有直接说出“不当皇帝”之类的话,皇帝陛下不禁有些诧异,忽然觉得事情或许有了转机:“晔儿,朕如果要改立你为太子,首先就要保证你身上没有任何污点,打人的事情虽然不全然都是你的错,但它确确实实也是一个污点,朝中还有许多中立的人,他们对于品德这块看的特别重,只要你退一步认个错,这些中立的人自然不会抓着你不放,那改立太子的时候,反对的声音也就没那么大了。”

卫景晔摇了摇头:“我不会认错的。”

皇帝陛下不禁有些气结:“你”

卫景晔跳下来,认真的看着皇帝陛下:“我本来就不在乎当不当太子,为什么父皇总是要让我做我不喜欢的事情?父皇您自己作为皇帝,做事总是思前想后、束手束脚,从没有按照自己的心意活过一次,您这样不累吗?”

皇帝陛下一怔,不禁有些颓然:“算了,此事就到此为止吧。”

因为卫景晔拒不认错,御史们又很是闹了一阵子,弹劾折子一封接着一封,都被皇帝陛下丢到了一边,权当没看见。

弹劾这件事,本来讲究的就是一鼓作气,皇帝这么一操作,御史们就感觉仿佛是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颇为无力,渐渐的也就偃旗息鼓了,他们弹劾人主要也是刷刷业绩,既然业绩刷不出来,自然也没必要继续浪费时间,不过他们心中还是默默的给卫景晔记了一笔。

对于这样的结果,那四个孩子自然是极不满意的,不过他们的父亲却都笑了起来,正如皇帝陛下所说,这无疑是卫景晔的一个污点,若是日后皇帝陛下再提改立太子的事情,他们可就有话说了。

因此,当他们的儿子吵着要他们去讨说法的时候,他们不约而同给了自家儿子这样的答复:“你们小孩子之间有矛盾,就自己去解决,大人很忙,没功夫管你们这些。”

皇帝陛下虽然不再强求卫景晔认错,但他想要卫景晔当太子的心却是没变,既然“污点”已经没办法改变了,那就只能靠“功绩”来抵过了,好在卫景晔本身就争气,只要把他之前提议的耕犁和水车弄出来,就是无上的功绩了。

所以,工部很快就接到了皇帝陛下的一纸诏令:改造耕犁和水车。

工部平日里负责的都是一些大工程,像什么凿山铺路、挖塘修堰、开河通渠啊,这些都是他们的工作范畴,至于对耕犁以及水车的改造,可没人有这个技术,甚至有的人连耕地、水车都没见过,所以耕犁和水车的研究理所当然的陷入了瓶颈,

无奈皇帝陛下又催的急,工部上下登时一片哀嚎。

“也不知道陛下是怎么想到这个的,好好地干嘛忽然要我们改造耕犁和水车?”

“嘘小声点,听说这都是十一殿下的主意。”

“十一殿下?十一殿下今年不也才六岁吗,怎么还会关心这个。”

“这我哪里知道,不过我倒是听说,这一切啊,都是陛下为改立十一殿下为太子做的准备。”

“啊?这改造耕犁和水车怎么又和改立太子扯上了?”

“这你就不懂了吧,这改造耕犁和水车啊,可是事关国本的大事,那功劳可是要载入史册的,一旦改造成功,十一殿下的威望必然水涨船高,你们想想,有了这两样功劳在身,当太子不是轻轻松松的事情吗!”

众人一听,不禁恍然大悟,纷纷点头赞同。

忽又有人道:“可是咱们尚书不是太子殿下的远房娘舅吗?”

按理说,不该帮着十一殿下啊。

众人对视一眼,都面面相觑。

紧接着就有人道:“嗨,这些事情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咱们只负责研究,做好自己份内的事情就行,而且这个东西能不能研究出来还不一定呢,想那么多做什么。”

“也是,这些事和我们也没啥关系,不聊了不聊了,干活干活。”

这一研究,一个多月就过去了。

工部尚书名叫陆仁,他的儿子刚好就是被打的四人之一,正如那几人所说,他是太子的远方娘舅,天然的就是该上太子这条船的人,他接到皇帝陛下的诏令之后,确实存了自己的私心,为了不让工部研究出耕犁和水车,还特意找了几个好吃懒做的人,只希望他们把这件事无限拖延下去才好。

然而事情的发展往往出乎人的意料,他找的几个人中,竟当真有一个能工巧匠,真就被他把耕犁给研究出来了,新的耕犁比原来的轻了将近一半,只需一头牛拉犁就可以做到深耕。

工坊上下一片欢腾,连忙将这个好消息报告给了负责此事的侍郎,这侍郎是工部尚书的侄子,看到耕犁以后,顿时觉得这是一个大功劳,立刻喜滋滋的报给了陆仁。

陆仁闻言不禁大惊失色,待到看到耕犁以后,立刻就封锁了消息,找了个由头把那研究耕犁的五人全部关入了大牢,至于那耕犁,也被他一把烧了个干净。

那侍郎见状一愣:“叔叔,这耕犁呈给陛下可是一个大功劳啊,为什么要毁了它?”

陆仁气急败坏的瞪了他一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情,你第一时间就要毁了它!有了这个东西,十一殿下就有了大功劳,太子殿下的位置就不保了!”

侍郎不明白:“这难道这个不应该由太子殿下呈上去吗?”

陆仁无语道:“这是陛下以十一殿下的名义交代下来的,谁敢给太子殿下送去?这不是害太子吗?你找个机会把那五个人处理了,这是你就当没发生过,听到没?”

侍郎连连点头,唯唯诺诺道:“万一陛下问起来”

陆仁道:“你手脚干净点,到时候陛下问起来,我们就说还没有研究出来,陛下日理万机,等时间一长,搞不好就忘了这事了。”

陆仁如意算盘打的很好,自以为此事做的神不知鬼不觉,没想到第二日朝堂上,皇帝陛下忽然叫住了他:“陆爱卿,那耕犁和水车研究的怎么样了?”

陆仁心里“咯噔”一下,他不认为世上有如此巧的事情,昨天工部才刚研究出来耕犁,皇帝陛下第二天就问起了此事。

陆仁心中天人交战,一边出列行礼,一边思考对策,最后一咬牙,还是决定将耕犁的事情隐瞒下来:“陛下,耕犁和水车尚在研究中。”

皇帝陛下点了点头,笑容非常和蔼可亲:“此事可是关系到民生的大事,陆爱卿要多费些心才是。”

陆仁察言观色,见皇帝陛下的神情不似作假,轻轻地舒了一口气,连忙道:“臣遵命。”

皇帝陛下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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