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裹里是臣女为许提督准备的征衣与各类药粉。益州一带湿热,蛇虫鼠蚁横行,臣女备此薄礼,赠许与提督与陇西王大人,以备不时之需。”

许牧原本就出身于南方,宋青时其实并不怎么担心他,她这药物主要是替岳停云准备的。岳停云长于京城,不习惯益州湿热的气候,又是个惯会忍痛不顾自身的人,若是染上了什么怪病又不能及时医治,恐怕会有损贵体。

她不能直接把东西递给岳停云,就由许牧代为转交罢。

许牧点了点头,又客套了几句,拿着那沉甸甸的包裹,转身消失于夜色深处。

黄昏已过,月上城门。

近处城门上的砖墙斑驳,远方营帐里的灯火明灭。

明日十万大军出城,当是何等的气势磅礴,风云变色。

未等宋青时合上城门上的小窗,一个高大的人影出现在夜色之中,军靴踏在坚硬的砖面,脚步声踢踏。

不用细想,宋青时便知道,那是岳停云。

岳停云此时来到城门前,目的在何,宋青时不得而知。

若是突然关窗必定会发出剧烈的响动,未免显得刻意,宋青时假装若无其事地面对窗口,主动出声道:

“陇西王大人万安。”

“许夫人好兴致。”相隔甚远,宋青时都能感觉到他语气中的讽刺味道:“许夫人夜深露重来京郊军营探望情人,千里相送,当真是情谊深厚。”

宋青时笑了,温和道:

“陇西王何出此言?臣女尚未出阁,王爷如此称呼臣女未免不妥。”

岳停云没出声,凭着敏锐的直觉和模糊不清的视线,宋青时感觉他离自己更近了一步,似乎就倚在城门那侧,与她一墙之隔处。

沉默良久,四周静得只能听见身后草丛中的喓喓虫鸣。

“宋姐姐。”岳停云声音沙哑。

“王爷何事?”

“姐姐当真……心甘情愿?”

隔着厚厚的城墙,岳停云的声音好像近在咫尺,又好像离她很远。

宋青时不由得有些哽咽,她顿了顿,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颤抖:

“臣女,心甘情愿。”

那边的岳停云几乎是立刻站了起来。他怒了,他发出一阵大笑,他用拳头恶狠狠地打在坚硬的城墙上,大声朝她吼道:

“好啊,宋青时,你能耐。”

“本王……呵……天家王权你不要,真心一片你也不屑。宋青时,本王很好奇,你同许牧到底见过几面?如何就两厢情愿、情投意合了?”

“本王还真是不明白了,是你生性荒/淫背着本王在宫中做尽了不耻之事,还是真对许牧那小子有所企图,怎得就这般着急定了亲事!”

“或者是你压根就瞧不上我,觉得我岳停云就是个奴才生的卑贱种,配不上金枝玉叶的你。呵,宋青时,你心里是不是就真这样认为的?”

“如果你一早就这样觉得,你为何要在雪地里赠我斗篷?为何要陪我朝那一百遍《孝经》?为何要担心我身上受没受伤挨打痛不痛?你何必啊宋青时?”

少年的拳头打在城墙上,一下又一下,他不会痛。

宋青时看不见岳停云脸上的表情,也不知道岳停云为何如此愤怒。月色朦胧中,她隐约瞧见那边的他用双手捂住脸庞,沙哑的声音也带了哭腔。

他仿佛又变成了那个在雪地里跪着的少年,无人在意、万人唾弃、任人宰割,连好不容易握在手里的最后一束光都要离他而去。

他不甘心,也不允许。

宋青时怔怔地站在小窗的另一侧,看着无边夜色。

岳停云……哭了吗?

她掏出绡金点翠的手绢,想递给他,最终却没能伸出悬在半空的手臂。

当断则断,心无杂念。

她与许牧婚事已定,不该再和岳停云有所纠缠。

“陇西王,您失态了。”

宋青时将未送出去的手帕重新塞回荷包,拉上了那扇窗。

“停云,就此珍重。”

微不可觉的道别,融入啾啾虫鸣,混着风过树叶沙沙响,夹着岳停云声声哽咽……她不确定他是否听清。

宋青时逃也似的离开了城门。

马车扬尘而去,月色朦胧。

……

陇西王岳停云倚着城门哭了很久。

四周很暗,没有半点光芒。

默地,他站起身来,拂去衣上尘土。

宋青时终究还是高看了他。

他从不是什么皇天贵胄,也非什么正人君子。她敢把婚期定在许牧从益州归来之后,他就有本事让它一拖再拖,拖到宋青时彻底悔婚为止。

是她自己先朝他迈出了一步,她没有后退的机会。

许牧也好,岳停风也罢,就算是他父皇挡在面前,岳停云也不会轻易罢休。

他的东西,谁也不能抢了去。

不管她宋青时愿不愿意,她哭也好,跪下来求他也好,岳停云都不可能放开她。她休想!

长门翠辇辞金阙,陇西王势在必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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