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嫔原名谈采,和邢银芝是同一年入的宫,一直便有些往来,只是邢嬷嬷远不如她运气好,只在御膳房当差,整日里被那些太监吆五喝六,做下等人糟践,两人见面的机会便渐渐少了,又因谈采忙着高升,哪里还有时间去和一个无权无势的烧火丫头聊闲。

元鼎三年冬,腊月,紫禁城的风像浸了冰水的鞭子,一下下抽到正在灶下猫腰捡拾炭火的邢银芝身上。只见她身上穿着最低等的宫女服,虽是寒冬腊月,这衣服除了领角带了些绒絮,竟不过是春秋天的薄厚罢了。

因夜里实在冻得厉害,邢银芝实在是受不住了,便到御膳房偷一些碎碳,正拿着,却听到有人问道:

“是谁在灶下?”

邢银芝听到有人说话,忙敛住气息,只悄悄地躲着,只听这人脚步声近,眼看就要往灶边来,却听门吱扭一声,两名宫女走了进来,年长的那位笑道,“来的巧了,不想是公公当值。”

那人听了便掉转了身,瞧见是皇后身边的采荷姑姑,忙行礼道,“给姑姑请安。”

采荷笑着,受下了这一礼,又道,“我今日吹了风,便有些发热了,想同你们讨一些银耳梨汤。”

这太监便道,“自是有的,待我去给姑姑取来。”采荷听了,便让随行的小侍女同他一道去取,自己转身在一旁的椅子坐下。银芝听到这公公走了,外头又没有了动静,一时以为没人,便从筛筐后钻了出来。

采荷正在喝茶,猛的瞧见筛筐后冒出个大黑脸,一时以为遭了贼,吓得要叫出来,不想银芝对她低声喊道,“谈采姐姐,是我,银芝呀!”

采荷定睛仔细瞧了瞧,发现确实是银芝,便压低了声音问道,“这么晚了,你来御膳房是做什么?”

“姐姐,我、我是来拿些碎碳的。”银芝说这话时,虽脸上都是黑印,也能隐隐看出她的红脸。

银芝见采荷盯着自己的脸,慌忙用手去擦脸,采荷忙道,“罢了罢了,你这手比脸还黑呢。”

银芝只不好意思地笑笑,道,“姐姐勿怪,我在此处做事,便不怎么讲究了。”

采荷看了看她衣兜里那些碎碳,又瞧她穿的单薄,便知晓了她在宫中不易,又对她道,“瞧你傻的,你衣服脏了,谁还能不知道你偷拿了碳。”

银芝听了,急道,“姐姐,我也是没法子,天太冷了,总管又把我们这些小的的份例克扣。”说着便要流下泪来。

正在这时,却见那太监引着小丫鬟取了梨汤回来,正瞧见银芝,张口便怒骂道,“你这小蹄子!我说这几日灶上的碳越来越少了,原是你偷了去,看我不打死你。”说着便要用一旁的烧火棍抽她。

采荷见状,忙将银芝拉到身后,笑着从荷包里取了些散碎银子,又递到这公公手里,说,“公公——她原是我的一个妹妹,年纪小不懂事,还望公公见谅。”

这公公听了这话,忙道,“原来是姑姑的妹妹,嗨!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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