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你怎么跑到昭宁的游船上去了?”镇国公一进门便劈头问自己的儿子。

沈珏刚沐浴休整好,老父便上了门,竟已不耐烦招他过去问话,直接来到了儿子所居的明风堂。

臣子们住的可没皇室家眷那么宽敞,随行伴驾的后妃皇嗣是一人一处宫室,而臣子们大都是几人合住一宫,这是对于未带家室的臣子。而带了家眷的重臣,便是一家人住在一宫,那一宫,也就不好再住别的臣子。镇国公,便是这样可享一宫待遇的重臣。

沈珏刚沐浴完,头发还湿着,有婢女正拿着棉布帮他擦着湿发,见了家主,立刻便放下手中物件行礼。沈国公挥挥手,那婢女便低了头快速离去。

沈珏想了想,正经道:“不过是巧遇,又遭大雨,便借了公主的游船一用。父亲这般着急来问,可是陛下要为此事降罪于我?”

镇国公狐疑地看着最叫自己放心的儿子,良久才叹了口气:“那倒不是。昭宁公主已在陛下面前说了此事,还为你向皇后求了情的。”

沈珏听了,心中一哂,心道她倒是动作快。

回想起两人在船上那一吻,更像是一场镜花水月,在隔断外界的密闭时空里,借着心性任意为之,回到有着诸多人事的富贵繁华之地,那镜花水月的旖旎自也散去了。

沉迷的时候是真的沉迷,清醒的时候抽身亦十分果决。

沈珏发现,这位殿下同自己,倒真有几分相像。

“父亲可知今日顾家兄妹带来的那些人,都是什么人?”沈珏想到一事,又问了起来。

“是甘泉行宫北门的护卫,原是前朝降兵,这些年来一直不得重用,被打发到甘泉行宫来当护卫有好些年了,平日里都不显山不露水的,这一回竟冒了头,倒也有些意思。”镇国公略有些感慨道。

沈珏笑了一声,道:“这世上动人心的东西无非就这么几样,权力、财富、美色、名望,一个个使出来,总有受用的。”

镇国公听了,亦叹道:“今日陛下赏了顾家的小女儿却未赏顾家小子,想是不久会有正式的封赏。”说完这句,他又道:“还有你舅舅,这一番怕是难逃重罚。昭宁公主虽未真正受到波及,但是玉华宫已毁,又有宫人受伤,陛下已当着皇后的面亲口承诺了昭宁会重重追责。”

“舅舅好大喜功,做事鲁莽,这一回若能受些教训,也是好的。只是母亲怕是会伤心。”沈珏想了想,才道。

“我也看不上你舅舅,但他如今是你母亲仅剩的在世的兄弟了,无论如何,我总是要尽量保他的。”

镇国公夫人此番未随着丈夫来甘泉宫,而是在帝都代镇国公侍奉晋国夫人沈梁氏,沈梁氏年纪大了,身上有了春秋,身边缺不了主事人。

镇国公夫妇是少年夫妻,从布衣到位极人臣一路走来,相互扶持,镇国公极为尊重她,且她是先师之女,岳家其实是师父家,自也该多照拂一些。

沈珏听了父亲的话,点了点头,顺着话头道:“既然父亲心意已决,便只能在不触怒陛下的情况下,尽量淡化此事的影响了。”

外面暴雨已停,但这场暴雨酿成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因了玉华宫大雨坍塌之事,宫中传出昭宁公主八字与玉华宫的风水相克的传言。又说昭宁公主八字硬,幼时便克死了自己的亲生母亲,如今又祸及身边侍女,实是不祥之人。

这等鬼神之说,自来是信的人信的死心塌地,不信的人不屑一顾。但这世道,往往是信的人多。这样的流言传出,于元羲而言可以说是致命的。一个皇女,一旦被盖棺定论为不祥之人,等着她的将是被彻底的边缘化。天子再也无法对其进行明目张胆的偏爱,这还是轻的。弄的不好,失去性命也是可能的。

元羲坐在排云殿里,喝着顾幼澄送来的蜜酒,听着双鹤汇报的外头的传言,脸上神色慢慢冷寂下来。

良久,她把杯子往案头一置,冷笑道:“同本宫玩这招,也要看你们玩不玩得起。”

当日傍晚,昭宁公主未施粉黛,披头散发哭着奔向君父所居的甘泉正宫,很多人都见到了这一幕,各都惊心不已。

昭宁公主再是骄横无礼,也从未这样,不知是发生了什么。廖太医听了小弟子传来的消息,哼了一声道:“这算什么,这个疯丫头小时候,可比这疯多了。”

说罢,他也不管这些乌七八糟的,起身去给七弦换药。

元羲一路奔至君父面前,无人敢阻拦,只见一向艳光四射的昭宁公主形容憔悴伏在君父膝头,嘤嘤疼哭:“呜呜……父皇,我梦到我母后啦……母后说有人要害我,她看到有人在我身上扎了好多小针……呜呜呜……儿臣好痛。”

哭着哭着,昭宁公主便昏死了过去。

天子大惊,急唤太医。

熙宁三年的巫蛊之案,随着昭宁公主这一晕,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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