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我不是第一次像现在这样了在城市里游荡,疲惫不堪,身后还有追兵,没地方可去。
这次他不得不向阿卜杜拉求助了。
他一直在朝老城走,因为在潜意识里,他知道阿卜杜拉是自己仅有的希望了。现在他离这个老贼的家只有几步之遥。他低头闪进一道拱门,走过一条漆黑的短过道,爬上一道石质旋梯来到阿卜杜拉的家。
阿卜杜拉正和另一个男人坐在地上。他们中间立着一个水烟筒,空气里弥漫着大麻的味道。阿卜杜拉抬头看着沃尔夫,缓缓地露出一个睡意蒙眬的微笑。他用阿拉伯语说:“这是我的朋友阿赫迈德,也叫阿历克斯。欢迎,阿赫迈德阿历克斯。”
沃尔夫和他们一起坐在地上,用阿拉伯语问候他们。
阿卜杜拉说:“我这位亚瑟夫兄弟想问你一个谜语,这个谜已经困扰了我和他好几个小时了,从我们开始抽水烟的时候开始,说到这个嘛”他把烟筒递过来,沃尔夫深深地吸了一大口。
亚瑟夫说:“阿赫迈德阿历克斯,我兄弟的朋友,欢迎你。告诉我,为什么英国人叫我们鬼佬16?”
亚瑟夫和阿卜杜拉情不自禁地咯咯笑起来。沃尔夫意识到他们正深深沉浸在大麻的药效中,他们一定整晚都在抽烟。他对着烟筒又吸了一口,然后推回给亚瑟夫。劲道很强。阿卜杜拉总能搞到最好的。沃尔夫说:“我碰巧知道答案。在苏伊士运河上干活的埃及男人穿着统一发的衣服,表明他们有权在英国领地上工作。他们是为政府服务部门干活rkingfrernenerie,所以他们的衬衣背后印着这几个字母。”
亚瑟夫和阿卜杜拉又咯咯地笑起来。阿卜杜拉说:“我的朋友阿赫迈德阿历克斯很聪明,几乎像个阿拉伯人一样聪明,因为他几乎就是一个阿拉伯人。他是唯一一个比我还厉害的欧洲人。”
“我相信事实并非如此。”沃尔夫说。他不知不觉也换上了他们那种吸了大麻后飘飘然的语气:“我永远也不会试图胜过我那能把魔鬼骗倒的朋友阿卜杜拉。”
亚瑟夫笑了,点头对他的机智表示赞许。
阿卜杜拉说:“听着,我的兄弟,让我来告诉你。”他皱起了眉头,试图把他昏昏沉沉的脑袋里的念头拼凑起来,“阿赫迈德阿历克斯要我帮他偷个东西,这么一来,我承担风险,他获得回报。当然,他不是这么简简单单就胜过我的。我偷了那个东西,是个包,当然我本来打算把里面的东西据为己有。因为根据真主的规定,赃物是属于贼的。这样我不就胜过他了吗?”
“的确如此。”亚瑟夫说,“虽然我想不起来圣经里哪一段提到了赃物是属于贼的,不过……”
“也许没有吧。”阿卜杜拉说,“我说到哪里啦?”
沃尔夫的神志还算清醒,对他说:“你本该胜过我的,你自己把包打开了。”
“没错!不过等等,包里什么有价值的东西都没有。所以阿赫迈德阿历克斯还是胜过了我。不过等等,我让他付钱补偿我的辛苦,所以我得到一百英镑,他什么都没得到。”
亚瑟夫皱起眉头:“你,胜过了他。”
“不。”阿卜杜拉悲伤地摇摇头,“他付给我的是伪造的钞票。”
亚瑟夫瞪着阿卜杜拉,阿卜杜拉也瞪着他。两人一起大笑起来。他们拍着对方的肩膀,在地板上跺脚,在垫子上滚来滚去,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沃尔夫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这一连串的互相出卖,正是阿拉伯商人最爱听的那种笑话。阿卜杜拉一定会把这事说上好多年。但这却让沃尔夫心里一寒。所以阿卜杜拉也知道伪钞的事情了。还有多少人知道了?沃尔夫感觉追捕他的人已经在他身边围成了一圈,所以无论他往哪个方向跑都会遇上抓他的人,而这个圈每天都在越收越紧。
这时,阿卜杜拉像是第一次注意到沃尔夫的外形。他立刻流露出关切之情。“你出了什么事?你被抢劫了吗?”他拿起一个小小的银铃摇了摇。一个睡眼惺忪的女人几乎是立刻就从旁边的房间进来了。“打点热水来,”阿卜杜拉吩咐她,“给我的朋友擦洗伤口,把我的欧式衬衣给他,拿把梳子,再来点咖啡。要快!”
要是在一户欧洲人家里,沃尔夫会抗议在午夜之后把女人吵醒来照顾他。但在这里,这种抗议是非常不礼貌的。女人们的存在就是为了给男人们服务,而且对于阿卜杜拉专横的命令,她们不会惊讶也不会不快。
沃尔夫解释说:“英国人要逮捕我,我不得不和他们打了一架才脱身。不幸的是,我想他们也许现在已经知道我住在哪里了,这是个问题。”
“啊。”阿卜杜拉吸了一口水烟,又把烟筒递过来。沃尔夫开始感觉到大麻的效力了,他很放松,思维迟缓,还有一点儿困。时间变慢了。阿卜杜拉的两个妻子在他身边忙前忙后,给他洗脸梳头。他发现她们的服侍的确让人非常受用。
阿卜杜拉似乎打了个盹,随后他睁开眼睛说:“你一定要留在这里。我家就是你家。我不会让英国人找到你的。”
“你是个真正的朋友。”沃尔夫说。真奇怪,他想。他原本计划给阿卜杜拉钱来让他帮忙藏身。然后阿卜杜拉表明他知道钱有问题,沃尔夫一直在想他还能怎么办。现在阿卜杜拉打算无偿地把他藏起来。一个真正的朋友。奇怪的是,阿卜杜拉不是个真正的朋友。在阿卜杜拉的世界里没有朋友:他的世界分为家人和其余的人两部分,他愿意为了家人做任何事,却不愿意为其他人付出哪怕一丁点。我怎么会得到这个特殊待遇?沃尔夫睡意蒙眬地想。
他心里的警铃又拉响了。他强迫自己思考:在吸了大麻后这着实不易。一步一步来,他对自己说。阿卜杜拉让我留在这里。为什么?因为我惹了麻烦。因为我是他的朋友。因为我胜过了他。
因为我胜过了他。这个故事还没完。阿卜杜拉想在这根出卖链条上再加一环。怎么加?把沃尔夫出卖给英国人。就是这样。等沃尔夫一睡着,阿卜杜拉就会送信给范德姆少校。沃尔夫会被抓起来。英国人会付给阿卜杜拉情报费,而这个故事说到底还是阿卜杜拉更胜一筹。
该死。
一个妻子拿来了一件白色的欧式衬衣。沃尔夫站起来,脱掉他被扯破的染血的衬衣。那位妻子把视线移开,不去看他赤裸的胸膛。
阿卜杜拉说:“他现在不需要。早上再给他。”
沃尔夫从女人手里接过衬衣穿上。
阿卜杜拉说:“我的朋友阿赫迈德,让你睡在一个阿拉伯人的家里也许不够体面?”
沃尔夫说:“英国人有句话,和魔鬼吃饭的人一定用的是长柄勺。”
阿卜杜拉咧嘴一笑,露出了牙齿。他知道沃尔夫一定猜到了他的计划。“几乎就是个阿拉伯人。”他说。
“再见了,我的朋友。”沃尔夫说。
“再会。”阿卜杜拉回道。
沃尔夫出门走进冰冷的夜,不知现在能去哪里。
在医院里,一个护士用一种本地的麻药麻醉了范德姆的半张脸,然后阿巴斯诺特医生用她纤长灵巧而冷静的手为他缝合了脸颊。她为他敷上一层有保护作用的药膏,然后用一条长长的绷带绕在他头上把伤口包起来。
“我看起来一定像个犯了牙疼的卡通人物。”他说。
她面色很凝重。她不太有幽默感。她说:“等麻药劲过了你就不会这么快活了。你的脸会很疼。我会给你开点止痛药。”
“不用了,谢谢。”范德姆说。
“别嘴硬,少校,”她说,“你会后悔的。”
他注视着穿着白大褂和朴素平跟鞋的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对她从来一点儿欲望都没有。她足够友好,甚至算得上漂亮,但她让人感觉冷冰冰的、高高在上、一尘不染,不像
不像艾琳。
“止痛药会让我睡着的。”他对她说。
“这是好事啊,”她说,“如果你睡着了,就能保证缝合的地方好几个小时都不会被碰到了。”
“我乐意如此,但我有重要的工作等着。”
“你不能工作。你不该四处走动。你应该尽量不要说话。失血让你很虚弱,而且这样的伤口对精神和肉体都是伤害很大的。接下来几个小时内你会感觉到它的余波,你会头晕、恶心、乏力、犯迷糊。”
“如果德国人占领了开罗,我感觉会更糟。”他说着,站了起来。
阿巴斯诺特医生看起来很生气。范德姆想,她真适合做那种吩咐人做这做那的工作。她不知道怎么对付完全不听吩咐的人。“你这个傻孩子。”她说。
“毫无疑问。我能吃东西吗?”
“不行。用温水兑点葡萄糖喝吧。”
我也许会拿温的杜松子酒试试,他想。他和她握了握手。她的手干燥而冰凉。
杰克斯在医院外的一辆车里等他。“我知道他们留不了你太久,长官,”他说,“要我送你回家吗?”
“不用。”范德姆的手表停了,“现在几点了?”
“两点过五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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