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殷城,政事堂。
这可是正经八百的宰相议政处,可此刻里头就只有一位昏昏欲睡的宰相,没人来找他议事。
宰相打了个瞌睡,一睁眼,日头仍旧晃眼,他烦了:“这是什么时辰了?”
内侍回道:“回顾相,已是晌午。”
晌午了?怪不得肚子有点饿。
不对啊,好家伙,一整个上午都没人来谒见?
这帮老王八蛋也委实太过分了一些!
顾临川摔了手上的公文,昨天就是这样,文武官员有事不来政事堂,全跑到左相家中去议事,将他晾在这里,今日又是如此!
明明之前都围着他你一嘴我一嘴地奉承,不过因为他前天才刚刚释了西北兵权,就成了这种待遇。
人情冷暖,唉,人情冷暖。
实在是……实在是太棒了。
天知道天天和一帮老头扯皮有多烦,必须从他们那拐了七八个弯的话术里识别出真实意图,自己斟酌个回话,再拐七八个弯说出来……这种事做多了脑袋痛!
顾临川拍了拍手,既然没有工作来烦他,那处理完手头这一件,就可以下班了。
提前下班振奋了顾临川的工作欲望,着手看手里的一份公文。
手头这件嘛,是个芝麻小案。
两年前幽州固达郡北合县发生一起命案,县丞徇私情为私利,刑讯逼供,让一对无辜男女认了通奸杀夫的罪命。
要是至此为止,这桩小案是不可能递到他手里来的。
之后那奸夫的家人上告了一回又一回,官官相护,维持原判。麻烦便麻烦在那男子是家中几代唯一一个男丁,独根孤种金贵非常,于是他那家人拼了命不要进京告了御状。
这一下可就热闹了,不知道谁给翰林院的一群穷措大吹了吹风,以为自己是为民死谏的再世文正公,联名上书,要还百姓公道。
这小案由此闹大了,皇帝下令,将卷宗物证提到京师重查。
顾临川手头这份,不是什么待决断书,而是左相整理出的处决方案,左相下令审查幽州自上而下大小官员数十人,颇有一撸到底的气势。
就这?小题大做,太小题大做了。官官相护怎么啦?见得不够多是怎么着?
如此小题大做,不就是为了敲山震虎,吓唬幽州老大吗?
顾临川要做的是,要么签字同意,要么提出异议,闹到皇帝面前去再做决断。
他想都没想,大笔一挥,签上了大名。
收工!
顾临川兴冲冲地翻上自己的高头大马,回家吃饭去了。
而他并没回襄国公府,而是去了梁国公府,他妹妹妹夫家。
他来梁国公府并不是开心单纯地蹭饭,而是来探望自己生病的妹妹,顺道蹭饭。
妹夫邵徐溪赶出来迎他,他丢了马鞭:“阿舟今日可好些了?”
邵徐溪摇头又皱眉,口中却道:“好很多了。”
顾临川一看他那德行就知道说得是客套话。文人的缛节真烦人!真实情况肯定是更坏了。也对,太常寺的御医都说,顾若舟撑不过此月。
顾临川沉了一口气,越往深里走,空气越暖越凝滞,气味都诡异起来。药气檀香气和挥之不去的濒死之人的气息混杂一起,绕过屏风,匡床之上躺着一个熟睡的苍白妇人,一个少年正守着她。
这少年是顾临川亲儿子,名叫顾嘉树,今年十三岁,已经长得高大挺拔,俊秀英武。顾临川的夫人早亡,顾嘉树便一直养在他姑母这边。
父子之间并不亲近,顾临川一向看他不顺眼,平素里顾嘉树喜欢鲜亮衣裳,什么大红惨绿都往身上整,顾临川嫌扎眼顾若舟病了后,他穿的素净了许多,顾临川又嫌不吉利……
此刻一见顾嘉树在这里,他反倒舒心了些,想到他自己的儿子,定然会说几句大实话,遂问道:“你姑母有好些吗?”
顾嘉树规矩答道:“回大人,并不见好。”
顾临川见顾若舟面色愈发惨白,露出的一截手腕瘦得皮肉松驰,不由得心中难过,多问了几句顾若舟现在喝什么药、吃多少饭之类的话。
顾嘉树一一都答了,心中很讶异,父亲与姑姑的关系是不大好的,至少很不亲近,若父亲来探望时,姑姑是清醒的,那他一定不咸不淡说两句“好好将养”便走人。怎么背着姑姑,反倒关怀起来了?
他只敢想一想,不敢表露。
顾临川问道:“你姑母可有什么想吃的?”
顾嘉树掂量了一下,大胆道:“姑姑一直说,想再见一次姐姐。上次见过之后,姑姑一直念着,算来也有一个月了。大人不如让姐姐再来一次吧?”
顾临川眼风一扫,顾嘉树立刻噤声,不敢言语,顾临川只道:“让你姑姑好好将养。”
抬脚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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