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风夜灯骑着马来到华山脚下,苦竹林里飘出几缕青烟。她下马,摸出准备好的一颗药丸,眼都不眨地吞了下去,药性发作之后径直栽倒。

再次醒来,是预想中的草屋,也是预想中的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

她的唇角浮起一抹冷漠的笑意既然能在这个草屋醒来,只需等内力慢慢冲开穴道为梅冷收尸即可。

这是最危险也是最管用的办法,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大抵说的便是如此了。

因为梅冷需要拿她去要挟卓逸轩,所以不会下杀手这才问贺江东要了东西,让她能够毫不犹豫地以身犯险,在衣服上混合了药粉,加上梅冷重伤未愈应该吃的几类药,成了剧毒。

梅冷擅长毒,杀梅冷自然不能用毒,那便用药咯反正,只要是梅冷没有那个野心,也就不会死相反,要是有那个心思,只能是找死了!

黄昏,她终于冲开了穴道,一个鲤鱼打挺。

绕到屋后,那具陌生的尸体已经冷硬,满脸青灰色。

待看见他手背的梅花和腰间的金刀便放下心来,这个十恶不赦的人,总算死了!

风夜灯捂着心口,一口老血喷出来,她的穴道被封住太久,伤了经脉,得尽快去找贺江东,否则恶化下去会变成废人。

绝尘驮着她来到妙玉坊时,她已经昏迷不醒。

贺江东大惊失色,一边咒骂一边看诊,又是让谷雨喂药,又是让叶廉清帮忙给她泡澡,折腾了好几日才渐渐转好。

“伤筋动骨一百天,你就安心躺着吧,过几天就可以走动了。”叶廉清那只死货从后院进来,“梅少应该快要来了,哥先走了。”

风夜灯拉住她,有气无力道:“别走……我这个样子,他看到会自责的。”

叶廉清忍不住开骂:“许闹你是傻逼么?装什么百毒不侵,他可曾为你想过,这一去会有多危险?如果不是绝尘跑得快,你特么会瘫痪一辈子,知不知道!”

风夜灯看着叶廉清,她的帅哥又一次为她发火了。

是的,秦帅像爷们儿一样从不计较,脾气虽不说多好,但很少这样暴怒,因为秦帅并不经常说脏话的。

可是,她总能惹得秦帅破口大骂,丝毫不顾形象!

她虚弱地望着叶廉清:“帅哥,你别这样……”

叶廉清似乎也想起了那件事,又想起了现在,她拍案而起,瞬间暴走:“那时候因为余温死去活来,又是堕胎又是醉如烂泥,现在又因为梅君鹤送死!许闹,你特么贱是不是?!你就这么缺男人吗?!你被男人伤的还不够,是吧?!啊!!”

风夜灯看着那个为她吼得声嘶力竭的女子,她不禁落泪:“帅哥,谢谢你。”

叶廉清扼住她无力的手腕,也落了泪:“闹闹,听话,离开梅君鹤吧?你不喜欢谢文墨,我们也不要他,我们不要任何男人,自己一个人过好不好?何必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风夜灯木然地看着她,眼泪不住地滑落:“帅哥,我只是……不想受制于人,我想要自由,仅此而已啊!在惊鸿楼,每日对着不同的男人逢场作戏,好累……好累……梅君鹤,能给我自由。毕竟,我现在没那个实力去奢求这一切!”

她扬起脆弱的微笑:“是,起初我想处理梅冷是因为梅君鹤的心结未解。可是后来,我只剩两个选择要么被司马开一路天南海北地追杀要么被梅冷捉去献给沈伏威胁卓逸轩,进一步控制御史台。命运的刀,已经架在我的脖子上了,难道我要任人宰割么?”

风夜灯沉静地望着帐顶,幽幽地叹气:“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没有等到叶廉清的回答,她就开始了自言自语,“帅哥,爱余温的时候,我已经用了全部的力气,心也死了。梅君鹤,他不同,他对我很好、很好,我也相应地对他好。”

叶廉清却苦涩地笑了,松手坐在榻沿:“别骗我了,我知道……你其实更喜欢梅君鹤。不可否认,梅君鹤也值得喜欢,至少,他能让你开开心心无忧无虑。”

她望着院子里萧萧而下的落木,幽幽地叹息,一面说着一面落泪:“那天梅君鹤给你写的那封信只有九个字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可是,你知道吗?我已经四年没有看见你那样纯粹的笑容了!不,确切地说,这二十六年,从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你那么高兴。你活成了一杯白开水,无大悲、无大喜,就像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太太,又像一个没有感情的布娃娃,不会叫疼,也不会说委屈。好不容易爱上一个人,最后还遍体鳞伤!”

说着,说着,叶廉清靠着床框,满脸的无奈和疼惜,仿若深情几许,看着风夜灯眸子里的自己,多了几分顾影自怜的味道:“我们俩,都是留守儿童,自小与双亲感情就不够深厚,只存在于应有的孝顺和敬意,却极少能毫无顾忌地开怀大笑。”

叶廉清叙述着,突然笑了起来:“都说,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可惜,我们偏偏是从来不会哭的人,哪怕疼死了,也都强颜欢笑。我没想到,梅君鹤出乎意料地,让你那么开心,看着你那么高兴,我甚至有那么一瞬间,觉得你跟他在一起,也是挺好的!

她再次叹气:“可是啊……未来有太多变数,我怕你再受伤!”

风夜灯笑道:“放心吧,不会了。”

她呆呆地望着窗户微笑:“从那半个月的生无可恋开始,以后我都只在乎对我好的人,不再理会其他人了。”

忽然间,又是落泪双行:“帅哥,我想我妈了,怎么办?”哭着哭着,她说:“你带我出去看看晚霞”

叶廉清的心一下子就软了,抱着她出去,只是短短的十来天,她明显瘦了一大圈。

叶廉清将她搁在厚厚的被褥里面,盖好被子,她一边抹眼泪一边唠叨:“这个时候咱妈该做好吃的了。”

风夜灯抿着唇,笑得如同霜打过的荷花那般单薄,眼泪止不住地流:“我觉得我妈做的最好吃的饭,就是我清宫回来的那天下午,她熬了排骨汤,我从来不喜欢喝汤,可是那天,那汤好香、好香……”

叶廉清裹着厚披风,扯出怀里的帕子:“咱妈是心疼你呀你忘了咱妈说,你回来小脸都惨白惨白的,咱妈心疼你这傻丫头呢!”

风夜灯脸色苍白,边笑边哭:“怎么会忘呢!我也没有料到,我妈原来那么重视我,而我爸,到后来还操心我一直不找对象,到底该怎么办。我从来不知道,原来童年和少年的回忆,可以影响人一生,那种孤独和讨好,至今记忆犹新啊!我也是那时候才知道,原来,他们还是心疼我的,从来都不会不要我,从来都不会抛弃我,也不需要我一味去卖乖讨好,因为他们是我的亲人!”

她撒娇似的枕着叶廉清的手:“你的手还是那么暖,让人觉得心里都暖和。”

两人相视而笑,又泣不成声。

良久,叶廉清再次问:“闹闹,真的不离开他么?”

风夜灯笑了:“……你能离开竹尘赋么?”

叶廉清叹气:“……呵,不能。”

风夜灯偎着她的手:“问世间情为何物?”

她流着泪微笑:“情为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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