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
今日正值秋闱放榜,和着麦田里的遍地黄金,载着喜报的骏马在田埂上飞驰。家中但凡供了读书人的,都心心念念大红绣花能抛来自家,好让儿郎的寒窗十年不被辜负。
京城虽不举办乡试,但总有各家后辈在地方应试,或喜或忧的信纸随着驿马传入京城,刮来了秋末京城的第一场雪。天子脚下虽是世家遍地、贵人满街,但京城之大,多的还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平民百姓,骤闻喜讯,就连街上行色匆匆的过客和大声吆喝的商贩也多了几分洋洋喜气。
本朝太祖与世家共建天下,因而世家在科举中也有一定特权。虽不上律法,但各家都有一定的名额可以免乡试直接入会试,名额之外的需自行参加。但毕竟世家出身,谈吐不凡,气质高雅,主考官也会因此高看一眼。
只是无人知晓,今年乡试的十八州三十六题,均由丞相沈镜亲自命题,随着喜讯一同传入京城的,还有经仔细誊抄后,各位考生的答卷。
皇宫午后。
启帝文君衍皱着眉头看沈镜给他的八十份策论,手中拿着朱笔,无意识地拨弄笔杆。沈镜揉了揉眼睛放下手中长长的卷轴,便见得文君衍仍像个孩子似的咬着嘴巴,仿佛面前的宣纸和他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终归还是少了点稳重。他心中暗叹。
“陛下,这毫素近来可小了一圈,您再这么揉下去,刘公公又要找工匠给您做新的御笔去了。”
沈镜就坐在启帝边上的太师椅里,这么弯腰过去,刚好扶正天子手中的笔。
沈镜有一双文人的手,掌心宽大,骨节分明,拇指与中指第一个指节处有薄薄一层茧,擦过手背时与指腹细腻的触感不同这双手又是抚琴的手,十指瘦长挺直,指尖圆润干净,葱白中带着点粉。
去年文君衍诞辰之时,沈镜在宴后为他弹了一曲归去来辞。文君衍喝了很多的酒,殿中无人,他便借机耍耍酒疯,脸贴在玉案上一个劲地吐酒泡。
等沈镜一曲饮谢,给他叫醒酒汤去,他一看沈镜走远就压着酒杯喊“鉴之你不要像陶潜一样归隐山林去种田啊”“朕叫人好吃好喝待你你千万别把奏章都丢给我”之类损他英明形象的胡话,乐得沈镜过去好生安慰了一通,才叫人安静下来。
文君衍思及此,想起今年的二十岁诞辰也快到了。
天子加冠,乃国之重事,沈镜从今春开始便暗地里在筹备,意于冬至举办祭典大庆,上犒神明先祖佑天下河山,下祈国运昌盛护陛下长安。为此,还特意举办一场冬猎,京城同乐。
前几年的秋猎都以天子尚幼,不可荒废政事推脱掉了……这么想来还是第一次。
文君衍顿时有点小小的雀跃,想到沈镜还在边上看着,把那些欢脱的心思强压住,面上仍是沉稳。
沈镜大他不过九岁,为人处世与处理国政上却教他许多。文君衍自幼没得过先帝的太多关注,只在废太子死后才匆匆赶马上任,心里头对沈镜又是亲近又是尊敬,颇有点当他作兄长的意思。
自然不愿意在他面前落了面子。
“这篇……虽然行文思路有些混乱,但是不少想法还是令人眼前一亮,尚有可为之处。”
文君衍沉吟片刻,朱笔写下“中上”二字。
“鉴之觉得如何?”
“笔法青涩,阅历不足,对很多事情的看法还浮于表面。”沈镜摇摇头,“但,不少想法亦是可圈可点,亟待完善,可作借鉴之用。”
他伸过手来拨开纸张背面的糊名。
“只是这人没过乡试。”
“没过?怎么会?”文君衍有些诧异,“朕看了将近三十篇策论,这篇也算质量上乘,虽然有些瑕疵,但相较之下瑕不掩瑜。换作对政事概不知晓的人,听了这言论也要称赞一番,那些地方考官是眼瞎了不成?”
“这篇文章来自青州,主考官与我有几分交情,粗粗谈过。”沈镜偏过头来细细解释,“陛下所持,是我命人誊抄之后的手稿。此人虽有几分文采,但家中贫寒,自小用不起笔墨,素以炭块相替。乡试是他人生中头一回真正摸到毛笔素宣,手抖的厉害,字都狗爬了去。主考官自然看都没看便刷下去了。”
“那可如何是好?”文君衍眉间似有担忧,“他家中如此之穷,三年后许是不再参加了。鉴之,你看朕悄悄拨点银子给他,可好?”
“陛下万金之躯,这点事怎能劳烦陛下费心。”沈镜淡淡一笑。
“这青州主试官也欣赏他的才华,已答应了供他接下来三年考取功名的费用,还给他请一名先生专门教他练字。若他真是黄金白沙难掩,自然不会在下次乡试中落榜。”
“有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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