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映着雪光照在了窗格上,小屋里的光线渐渐亮堂起来。
身后的男人似乎有清醒的迹象,身子动了动,发出了一些细小的声音。
秦桑放下一双手,瞥了那男人一眼,转身出了房门。
她先去了一趟女儿的房间,茵儿还在熟睡,小小的脸红扑扑的,秦桑温柔地看着,眼睛里仿佛要滴出了水来。等给她又掖了掖背角,秦桑才去了灶间,开火烧水,洗米切菜,准备早上的饭食。
推开厨房门的一瞬,虽心里清楚那人不可能还在,秦桑的脚步却还是情不自禁的一顿,脑中忽然闪现出那双在黑夜里,犹自清冽仿佛幽泉,乌黑犹如黑墨般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闪着孤冷戒备而又凶狠的光芒,那是野兽眼里才会有的光,寒冷冰凉,有着刺人的无情。
秦桑想着,便大力推开了门。原先躺着那人的地面已经空了,便连淌下的血痕,也在那人走后被她用水清洗干净。如今的地面光洁如初,不染一尘,就跟平时一模一样。
唇间溢出的热气很快在阴冷的早晨凝结成团团白雾,秦桑很快回过神来,挽起衣袖,开始准备早饭。她的厨艺虽是在双亲没了后才渐渐好起来的,可这些年下来,她却将一把菜刀舞得龙飞凤舞般熟稔。张孟之素来嘴刁,原先还能嫌东嫌西的挑剔,可后来却渐渐消了声,也开始称赞起来。
张孟之远远听见了厨房里的动静,知道这妇人已经开始做饭,不由得在被褥下伸长了腿脚,翻了个身,面朝外静静躺着。俗话说打到的媳妇,揉到的面,他是个读书人,自然是不能动手打老婆的,且等他故意冷落了她几日,看她着不着急。
一时做好了饭,秦桑盛在碗里搁在蒸笼里温着,就洗了洗手,进了张文茵的房间里,软声软语地叫她起来吃饭。
张文茵细眉长眼,容貌像了秦桑的三分,却有七分像足了张孟之。以前她恋慕着张孟之,瞧见女儿像他,心中多有甜蜜,可如今她心生芥蒂,再瞧在眼里,就有些说不出的难受。只是不论女儿长相如何,都是她的骨血,她都爱得不行。
因着秦桑白日里要操劳各种家务,不得空闲,陪伴张文茵最多的还是张孟之这个瞎眼父亲。他又是饱读诗书,考过童生的读书人,时常会讲些有趣的小故事给张文茵听。故而张文茵多亲近张孟之,待秦桑虽也亲热,可睁开眼张开嘴,头句话问的却还是父亲在哪里。
秦桑有些心酸,打定了主意,以后少去伺候那个张孟之,她得腾出更多的时间来照看女儿。
“爹爹还在睡觉,娘给茵儿穿衣裳。”秦桑笑着从柜子里取出一套崭新的衣裙,笑着比划给张文茵看:“你看这是什么?你不是吵着要穿吗,今天娘就给你穿上,茵儿喜不喜欢?”
这衣裳是前几日张文茵跟着秦桑去集市上瞧见的,样式是打从南边传过来的,这里还没瞧见过。料子也好,摸着也厚实,秦桑瞧着喜欢,又见张文茵吵着要买,于是便把用来买纸买墨的钱买了这裙衫。
只是回了家,张文茵拿着衣服显摆给张孟之看的时候,张孟之一听这衣服花了足足半吊钱,还是用他买纸买墨的钱买来的,当时便板起了脸。虽不曾出言苛责,可那脸色却吓坏了她和茵儿。
虽然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三四日,可张文茵已经是个四岁的孩子了,她还记着那一天的事情,故而眼里先是亮起了一抹光,随即却暗淡下去,小声道:“爹爹会不高兴的。”
秦桑顿时心痛不已,她小的时候可没受过这样的罪,别说半吊钱,就算是一两银子,父母也是说买就买,就算是自己吃糠咽菜,也没叫她受过半点的委屈。
“我们不告诉爹爹就是了,反正他也瞧不见。”秦桑笑着将张文茵从被窝里抱了出来,在她的小脸上亲了亲,就把衣服给她穿在了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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