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养心殿燕喜堂。
燕喜堂是养心殿后寝殿西耳房,面阔五间,黄琉璃瓦卷棚硬山顶,南面是养心殿西耳殿“梅坞”,院内种有五棵梅树。燕喜堂明间北面设木炕,东西两缝为黑漆碧纱橱,东端为万字炕。
皇上正在午睡,元庆替皇上屏退了所有人,悄然退出屋内。这时,高景冒冒失失地跑过来,众人皆为噤声,唯有高景发出声响。
元庆立刻低声喝止:“大胆,何人敢在此喧闹,扰了皇上午睡。”
“我是寿康宫二等侍卫高景,有要事求见皇上。”
“寿康宫侍卫?是太后娘娘有事?”元庆问道。
高景摇摇头,说道:“是储秀宫出了事,储秀宫走水了,需要马上禀报皇上。”
元庆目光一凛,沉思一二道:“皇上正在午睡,任何人不得打扰。”
高景急的火烧眉毛,语气气急败坏:“公公,储秀宫大火已经燃起,没有皇上的旨意,没人敢进去救火,再这么拖下去,全贵人性命会有危险!请公公通报皇上。”
元庆不通情理,冷脸道:“有事等皇上醒了再禀报。”说完,甩了手中的拂尘转头就走。眼看着元庆是一副见死不救的态度,高景顾不得太多,立刻大声喊道:“皇上!储秀宫走水,全贵人性命危在旦夕,请皇上下旨让微臣去救全贵人!”
“大胆,把他给我轰出去!”元庆立刻命人驱赶高景。
“全贵人是太后侄女,身份尊贵,耽误了救人你担待的起吗?”高景指着元庆怒道,不顾众人阻拦又奋力喊着:“皇上!全贵人有危险,请皇上派人去救全贵人!”
“还不快把他弄走,惊了皇上的午睡,你们都要掉脑袋!”元庆喝道,“把他打出去。”
“若是全贵人有任何闪失,太后不会轻饶了你!”就在高景与元庆对峙的时候,“元庆,你越来越会当差了!”这时,皇上从内屋走出来,“敢替朕做决定了。”
皇上走出来时还未来得及穿戴整齐,“皇上,当心受凉。”立即有三两个人过来给皇上更衣,“你刚才说储秀宫走水了?”皇上一听是储秀宫,神色显得有些紧张,对跪地的高景问道。
“回皇上话,储秀宫走水,奴才们没有您的命令谁都不敢开门救火。”
“胡闹!人命要紧!”皇上面带愠色,指着高景:“你既然是侍卫,脚底下有些功夫,得了朕的旨意赶紧回储秀宫救火,朕随后就到。”
皇上匆忙赶往储秀宫,只见储秀宫内已燃起熊熊大火,火光冲天,整个紫禁城都可见烈烈黑烟。储秀宫外,站满了人,全都望向宫内滚滚火焰,几乎没有人行动起来灭火,仿佛对储秀宫里传来的呼救声充耳不闻。“赶紧进去救火!”皇上立刻命令道,“你们这些储秀宫侍卫若是救不回来全贵人,朕砍了你们。”
众人见到皇上来了,才恍然醒悟,七手八脚的冲进已然变成人间炼狱一般的储秀宫。
“你们几个去太监值房找人,再多加一些人手,去咸福宫和翊坤宫的门海里取水。”皇上指挥着众人道,这时皇上看到了在一旁观望的珍贵人,“你在这做什么?”
珍贵人跪下道:“回皇上话,臣妾……臣妾路过。”
“路过?”皇上语气不悦,神色犀利,珍贵人不敢隐瞒,便如实说道:“臣妾今日在花园放风筝,不巧风筝落入储秀宫内……”
皇上打断她:“你进了储秀宫?”
“皇上,请您听臣妾解释啊。”
“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准进入储秀宫,是谁准许你进去的?”皇上皱眉厉声道。
“臣妾只是去捡风筝,并没有别的意图。”珍贵人小声道。
皇上脸色愈发阴骘,对珍贵人的话置若罔闻,又重复了一遍:“是谁准许你进去的?”
“是……是储秀宫侍卫,叫魏尧……”颖尔在后面替珍贵人答道,还把魏尧指出来,正是刚刚给珍贵人开门的侍卫,皇上狠盯着魏尧,“来人,将侍卫魏尧送入慎刑司,行烹煮之刑。”
烹煮之刑属于清宫酷刑,由于过于残酷已经甚少使用,皇上显然已是龙颜大怒,珍贵人吓坏了,心道难道皇上为了区区一个犯了错的宫嫔,何至于如此动怒,看皇上这个样子,原来全贵人并非是她所想的一般已被皇上厌弃。
“朕问你,储秀宫的火是怎么着起来的?”
珍贵人战战兢兢地回答,已是语不成句:“回皇上话,储秀宫……储秀宫是不祥之地,突然冒出了好多蜈蚣,臣妾斗胆,就……”
皇上对珍贵人怒极而视,眦目近裂,“火是你命人放的?你不顾全贵人的死活了吗?”本以为把罗卿放在储秀宫,不会有人打扰,自然也不会有人能够伤害到她。想不到,前有蜈蚣祸尚未查清,如今又有了这捡风筝、放火的闹剧。
“皇上,全贵人是戴罪之身,罪无可恕,蜈蚣眼看着要向宫外蔓延,臣妾为避免更大范围的蜈蚣祸事,便自作主张命人向宫内点火焚烧蜈蚣……却不想火势愈演愈烈,已经无法控制。”珍贵人定了定神,如实辩解道。
“朕看你根本就是故意要害死全贵人!”
“回皇上话,后宫嫔妃都是金尊玉贵的,臣妾为了太后娘娘、皇后娘娘着想,怕主子娘娘们受惊,这才斗胆放了火。”珍贵人瞄了一眼储秀宫内燃起的熊熊烈火,火势迅猛,只怕全贵人不被烧死,也会被烟呛死,“全贵人只是一介弃妃,为了整个后宫着想,臣妾……”
皇上怒极而笑,是令人胆寒的冷笑,“你倒是很会为朕着想。”珍贵人言语之中无不透露着对罗卿的蔑视,皇上接着道:“朕今日就明着告诉你,全贵人一人的性命比得过整个后宫加在一起。”
珍贵人呼吸凝滞,原以为如今自己得宠一般无二,却不想自己已闯下大祸,珍贵人不发一言,皇上连看都不愿意看她,“你违抗朕的旨意,私闯储秀宫,这是第一重罪,你私自向储秀宫放火,害取全贵人性命,这是第二重罪,如此欺君罔上之人,可见生性凶残狠毒,朕不想再见到你。”
珍贵人闻言,立刻磕头求饶:“求皇上饶恕,臣妾真的是无心之过,臣妾真的冤枉。”
“元庆,告诉皇后,珍贵人欺君罔上,戕害宫妃,降为常在,幽禁承乾宫思过。”皇上怒容满面,元庆都很少见到皇上因为后宫之事如此盛怒,甚至于言行失态。
“皇上,臣妾再也不敢了,求皇上开恩……”珍贵人磕头乞怜。
皇上愠怒,一眼都不想多看到她:“还不快带下去!”
“皇上……皇上,臣妾错了……”珍贵人顾不得是在长街上,众目睽睽之下,被哭喊着拉走了。
这时候,高景从储秀宫里冲出来,顾不得拍掉身上的火星烟尘,皇上立刻吩咐高景:“全贵人如何?赶紧带朕进去救全贵人!”
“是。”高景领命。
“皇上,火场凶险,您不能进去。”有宫人跪在皇上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皇上顾不得九五之尊的威仪庄重,竟抬起脚用力一脚,踹倒了眼前拦着的人,“滚!”随即,皇上便跟着高景冲进滚滚浓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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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禁城的秋天,云淡风轻,宫墙角落的枯树,孤寂又萧索地伸向苍穹,宛如一副绝美画卷。夹杂着一丝凉意,与浓墨重彩的秋叶相映成趣。
紫禁城春华门内,雨花阁。
雨花阁仿照西藏托林寺坛城殿,是一座藏传佛教佛堂。雨花阁从外观看有三层,一、二层之间设有暗层,因此为“明三暗四”的格局。底层面阔、进深各3间,四周出廊,南面明间开门,次间开双交四椀菱花槅扇窗4扇;屋顶南北为卷棚顶,东西为歇山顶;檐下采用白玛曲孜、兽面梁头等装饰。二层南面明间开门,次间安槛窗,黄琉璃瓦蓝剪边卷棚歇山顶。顶层正面开4扇槅扇门,两侧为槅扇窗;四角攒尖顶,屋面满覆鎏金铜瓦,四条脊上各立一条铜鎏金行龙,整座建筑极具浓郁的藏式佛教建筑风格。
今日是初六,喇嘛在雨花阁德行层安放乌卜藏经,皇后邀请各宫嫔妃到雨花阁参拜,为新疆战事诵经祈福。
各宫嫔妃跟在皇后身后,燕尔看着时辰正逢吉时,便提醒着皇后,皇后问:“都到齐了吗?”
燕尔环视一周:“彤贵人和珍贵人没到。”
彤贵人有孕,连祖制的晨昏定省都是有一搭没一搭的,皇后没过分在意,“珍贵人怎么没到?”
“珍贵人圣眷正隆,怕不是在伴驾吧?”和嫔事事替皇后分忧,答道。
皇后带着各宫嫔妃进入佛堂,嫔妃们静谧无声,按照品级一一进入。皇后跪在佛像最前面,身后是和嫔、恬嫔,再后面是平贵人、祥贵人、定贵人,再次是顺常在和睦答应。各宫嫔妃按照次序一一敬香后,复又跪下诵经。
这时,有人进来通报皇后,“皇上身边的璆鸣姑姑来了。”
璆鸣是皇上身边的女官,常年近身伺候皇上,是皇上的心腹,在宫里极有地位。皇后立刻起身迎接,璆鸣与皇后耳语几句便离开了,皇后在璆鸣离开之后,神色变得有些异样。诵经过后,皇后带着各宫嫔妃在偏殿休息。
“娘娘,发生了什么事?”和嫔见皇后神色不自然,便第一个问道。
皇后看着满座嫔妃欲言又止,顿了顿,郑重宣布道:“璆鸣刚刚传了皇上的话来,珍贵人被降为常在,幽禁承乾宫。”
各宫嫔妃瞠目结舌,平贵人压不住话:“什么?珍贵人荣宠如日中天,怎么这么突然?”
皇后瞥了一眼平贵人,未斥责她擅自插嘴,接着说道:“还有一事,储秀宫走水,全贵人伤重,生死未卜。”
满座皆惊,不约而同地倒吸一口凉气,祥贵人身子不稳,差一点从椅子上跌落,还好莞尔在身后扶住了她,皇后只当是没看见,和嫔惊诧道:“难道珍贵人……珍常在被罚与储秀宫走水一事有关?”
“储秀宫好端端的怎会走水?”平贵人也有疑虑。
皇后深深地看了和嫔、平贵人和顺常在,神色复杂,却如实说道:“储秀宫忽然出现巨量蜈蚣,珍贵人命人点火焚烧,险些害了全贵人性命,皇上以罔顾尊上,戕害宫妃为罪名,贬斥了珍常在。”
提及蜈蚣,和嫔、平贵人与顺常在都不说话了,神色一凛,眼神有些飘忽,恬嫔一一端详她们几个的神色,嘴角不易察觉地露出了一丝笑意,她故意说道:“蜈蚣?皇宫内院,哪来的蜈蚣?更何况,眼看就要入冬了,就算是蜈蚣有也都冻僵了。”
“是啊,哪来的蜈蚣。”顺常在随即神色平和,似往常一样聊着。
“这件事本宫会详查。”皇后的眼神看向祥贵人,“若是全贵人福绥安康,本宫会着人给储秀宫换上一批守卫,好好护着全贵人安危。”
“嫔妾多谢皇后娘娘恩典。”莞尔扶着祥贵人,缓缓跪下,“嫔妾求皇后娘娘开恩,准许嫔妾去探望全贵人。”
皇后打量着祥贵人,斟酌再三:“皇上没有旨意解了全贵人的禁足,本宫也没办法应允。”自顾自说道:“你且自行回宫吧。”皇后心知祥贵人八成会苦苦哀求,就直接打发她回宫,意为多说无益。
诵经祈福过后,各宫嫔妃散去,皇后留下了和嫔、平贵人和顺常在,皇后率先问道:“今日储秀宫里的蜈蚣祸,是怎么一回事?”
和嫔、平贵人、顺常在都没有说话,皇后又问道:“跟你们有没有关系?”
平贵人一脸惊恐,“难道与娘娘无关吗?”
皇后脸上带了愠色,语气也严厉起来,断然道:“自然不是本宫做的,本宫还想质问你们!”
“嫔妾不知。”和嫔摇了摇头,如实回答。
“真的?”
“嫔妾在娘娘面前,从没有半分隐瞒。”和嫔语气诚恳,皇后看样子是信了。“你也没有做过?”皇后又特意询问了平贵人,“娘娘,那千足虫粉岂是寻常之物,嫔妾又如何获得?”
顺常在也答道:“慎刑司那一次,主意虽然是嫔妾出的,但是嫔妾不敢未得皇后娘娘的命令就自作主张。”顺常在是皇后的侍婢出身,对皇后言听计从,皇后是信任她的。
“那就奇了怪了。”皇后喃喃自语,还在心里琢磨着。顺常在皱着眉,猜测道:“难不成是谁走漏了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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