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贵人连忙说道:“娘娘,若是事情败露了,我们的处境可就凶险了。”
皇后横了平贵人一眼,“这还用你说?倘若真的不是你们几个做的,那现在就是敌暗我明,本宫把你们留下来就是要好好想想对策。”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此事像是一团迷雾,所有身处其中的人都不知道下一步会如何。
雨花阁内有一处楹联:三身具足根尘外,万法齐归愿海中。众生求佛,皆为所愿,怎奈何六根不净,业障未消耳。有的人终其一生都是惴惴不安,无枝可依,有的人穷其一世慌慌张张,不过是为了几吊银钱,颠沛流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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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火后的储秀宫,还安静的伫立在那里,只是处处蔓延着一股焦糊的味道。
苇尔前脚送走了费伯雄,从费涟——费伯雄的助手那里取了今日份的药。便回来守在床边。
“小主,您醒过来了!”苇尔惊喜地发现。罗卿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小主,您先别忙着说话,奴婢给您倒杯水。”罗卿将杯里的水一饮而尽,像着了火一般的嗓子才感觉到一点点舒适。
“小主醒了!小主醒了!”苇尔高兴地到处嚷嚷起来。储秀宫的宫人都赶紧放下手里的活计,跑到罗卿的病床前。罗卿清了清嗓子,发现能说出话,她的头脑慢慢清醒过来:“我还活着?”
苇尔重重地点头,“小主,您没事了,老天保佑,小主终于回来了。”
罗卿环视了一圈,担忧道:“浸月呢?”
“小主放心,浸月姑姑没有大碍,她的腿受伤了,费太医说要修养一阵子才能恢复,等浸月姑姑能活动了,奴婢就把浸月姑姑扶到您面前。”苇尔把熬好的汤药端进来服侍罗卿喝了,“那就好,那就好。”罗卿又慢慢躺下了,“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苇尔给罗卿盖好被子,殿里添了两个炭盆,“大火那天,后来我们都被呛晕了,储秀宫外所有的人都不敢违抗圣旨,宫门一直没有打开,最后……最后是皇上亲自来救小主的。”
“皇上来了?”罗卿的心绪微微拨动着,关着的门稍微打开了一条缝,透出一丝光亮。如果是放在以前,她不知道要有多欣喜。
“珍贵人下令火烧蜈蚣,外头人不敢拦着,可也不敢贸然开宫门,是高侍卫去养心殿通报了皇上。”
罗卿闭着眼,慨叹:“高景已经救了我两次了。”
苇尔忙跪下:“小主,太后娘娘从来就没有放弃您,她一直派人保护着您。”
罗卿闻言,没有作声。脑海中有千头万绪,苇尔说的对,太后明面上避嫌,暗中给予罗卿各种帮衬,如果太后对她偏袒过于明显,只怕会给她招来更多杀身之祸。也许太后从一开始就不相信是她指使偷盗玉如意,那皇上相信吗?皇上应该也是不信的,如若不然,不会特意安排信太妃点拨她。
“这里不是灯影轩。”罗卿环顾四周的简单陈设,比起灯影轩,既狭小又破旧,灯影轩已烧毁。
“是储秀宫后殿的一处厢房。”苇尔如实回答:“皇上接到消息,立刻派人来灭火,并亲自接您出来,大火灭掉之后,灯影轩只剩断壁残垣,不能再居住了,皇上下旨将您暂时安置在这。”
罗卿点点头,叹了一口气:“这里终究还是小了点。”罗卿看着苇尔,眼神突然变得清明,她缓缓说道:“我们是该从这出去了。”
没有罗卿的后宫,怀孕的怀孕,承宠的承宠,献媚的献媚,每一个风光的人都曾在她的身上踩过去,然后嘲笑她无能,最后遗忘她,每一个人得到的东西都原本属于她的。原来罗卿以为,若是死了就这么默默的一个人孤孤单单地走,但她活过来了,那就该去完成她的誓言,“既然是老天爷赏饭吃,那就得吃饱,还要吃好。”成千上万的蜈蚣、熊熊燃烧的大火、浸月被压变形的腿,都在她的眼睛里重演。
后宫,该变天了。
元宝在外面通报:“小主,费太医过来给您诊脉了。”
“请费太医进来。”罗卿吩咐道,苇尔在一旁候着,罗卿又嘱咐道:“你去找高景过来,我有几句话要带给太后。”苇尔领了命出去,待费伯雄与费涟走进屋,费涟与苇尔年纪相仿,是个孩子心性,唇红齿白的少年模样,也少了一些礼数,见罗卿大好,笑着问:“给全贵人请安,小主身子可大好了?”
罗卿微笑着,“是啊,多亏了你家大人妙手回春。”
费涟心直口快,“小主您不知道,您昏迷的这些日子,我家大人也是寝食难安,恨不得时时在您身边伺候。”
费伯雄手上忙着备药,准备切脉、按脉需要的器物,抬脚踢了费涟屁股,连忙制止:“费涟,愈发口无遮拦。”
罗卿全当是玩笑,豁达地笑了,“无妨,辛苦费大人了。”
“微臣不敢。”费伯雄低下头,谦恭说道,不敢看罗卿的眼睛。待诊过了脉,“小主外伤无碍,只是走水之中吸入了过量烟尘,微臣开几例清肺去热的方子,请小主按时服下。”这时,罗卿屏退了所有人:“你们先出去,我有话单独与费大人说。”
待所有人都离开,只剩下罗卿与费伯雄二人。费伯雄眉目温和雅性,似道观里供奉的文曲星,叫人心生亲近之感。罗卿明白此番落难费伯雄不辞辛劳地为自己奔走,更是确信了他对自己的心意。罗卿仿佛话家常一样问道:“我不在后宫里,一切可还安好?”
费伯雄一时错愕,“小主的意思是……”
“珍贵人如今是宫里最得宠的人吧?”罗卿想起了那一日珍贵人特意跑来储秀宫与她耀武扬威。
“自小主被禁足之后,珍贵人就成了后宫新贵,皇后也比较看重她,一时炙手可热。”费伯雄如实说道。
“难怪呢,她一朝得势,便以为能踩在我头上。”
费伯雄接着又说:“储秀宫走水,珍贵人被皇上发现私自闯入储秀宫,已经被皇上降为常在,闭门思过。”
罗卿眉头一挑,揶揄道:“我还以为皇上不舍得重罚她!”
费伯雄把他知道的消息都告知罗卿,“储秀宫蜈蚣祸事,皇上派人追查,在宫墙上发现大量千足虫粉,与慎刑司那一次手法无二,皇上把调查的重心都放在千足虫粉上面,这次珍贵人在宫门紧闭的情况下放火驱逐蜈蚣,皇上责罚她做事不计后果,侵害到小主的安危,对珍贵人予以重罚。”
那日罗卿被指偷窃圣物,皇上都没有将自己降级,如今皇上为了自己,竟然将新宠珍贵人降级,罗卿颇感意外,意外之余,竟泛起一丝酸涩。“原来是千足虫粉……”罗卿想起来在慎刑司的蜈蚣祸事,既然是同一种手法,看样子像是一人所为。
这是第几次了?后宫里从来就没有彼此相安无事的时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罗卿不免慨叹,又问:“彤贵人的龙胎如何?”
“彤贵人胎相平稳,皇后派去延禧宫伺候的人比平时多了一倍,彤贵人自己也十分注意,平时日常饮食,都要一一拿来问过微臣。”
罗卿嘉许:“是你安胎有功。”忽然,罗卿目光一凛,话锋一转,轻启丹唇,所说的话却令人胆寒:“这样的话,如果她的龙胎因为什么意外掉了,也与你无关吧。”
闻言,费伯雄猛然抬头与罗卿对视,双唇都在颤抖,费伯雄似乎是不敢相信:“小主指的是什么意外?”
罗卿这时从床上起身,她的身体还很虚弱,可是眼神却是格外的澄澈,看起来不像是神志不清,“你放心,我说的意外一定与你无关。”
费伯雄心下为难,他知道罗卿经此变故,一定不是一时之想法,还是硬着头皮说道:“话虽如此,可彤贵人的龙胎是微臣一力负责,若是真出什么意外,恐怕皇上也会怪罪下来。”
罗卿注视着费伯雄的眼睛,戾声道:“皇上在一种情况下不会怪罪你,那就是让皇上相信真凶另有其人。”费伯雄看得出来,罗卿心里一定是已经有了盘算,只是这条路极其凶险,稍有不慎不仅自己要搭进去,连罗卿也不能独善其身。费伯雄突然跪下,他低着头,不发一语。
“晋卿哥哥。”罗卿小声叫道,这时,她的声音像莺啼一般,操着吴侬软语糯糯地说着:“小时候你便这般挡在我面前,替我扛下凶险,我自问无德无能,让你为我以身犯险,只是如今我身陷囹圄,这是我唯一的指望。”
费伯雄还是没有说话,殿内一时陷入沉寂,皇上赏给罗卿的少年牵羊钟被元宝拼死救出来,重新把放在书案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响声,罗卿数着钟声,静静地等待着费伯雄的回答。
“小主,孩提时的初遇,您还记得多少?”
罗卿猝不及防,一时怔住了。记忆很遥远,墨晶园里有一处墨晶潭,墨晶潭很深很大,潭边好像是种着玉兰……
费伯雄似是自言自语:“幼时的事多半记不得了,但是墨晶园里的初遇,微臣记得清清楚楚,说来也是神奇,有时候连自己都不敢相信,墨晶园里的一幕幕竟然会记得那么明晰。”费伯雄回忆着,嘴角不禁露出一丝微笑:“那时小主穿着桃红色的旗装,衣服上绣着淡黄色栀子花,襟口上别着一块蓝绿色独山玉。”
罗卿闻言,一点都不见惊讶,而是淡淡地说:“那块玉并非名种,早就不知丢在哪了。”
“是吗?那真是可惜了。”费伯雄从回忆里走出来,他抬起头,深沉地看着罗卿的眼睛,那眼神中百感交集,罗卿知道费伯雄为难,思虑至此,觉得不必强人所难,“童年时的事情,毕竟是远了,费大人肯为我做这么多,我已经无以为报,不如就……”
有生之年第一次,费伯雄打断了罗卿的话,“微臣此生唯有三愿,一愿世间诸般美好皆为小主所倾,二愿微臣能伴小主左右,护小主事事周全,三愿小主来世不在嫁入帝王家,不再忍受千般凶险。”罗卿愣住,她定定地看着费伯雄,仿佛是第一次专注地看着眉眼温和的他,他谦恭沉稳,博学通儒,她似乎早已习惯他的存在、他的保护,可听了他的话,内心仍旧翻天覆地,原来他温吞的外表之下存着这般深沉的心思……
我此生唯有三愿:
一愿世间诸般美好皆为你所倾;
二愿我能伴你左右,护你事事周全;
三愿你来世不在嫁入帝王家,不再忍受千般凶险。
“我……”
“小主打算怎么做?微臣万死不辞。”
紫禁城内,飘下了今冬第一场雪,悠扬的雪花点点飞舞,宛如漫天柳絮应风而起,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落在墙角枝杈,装点着朱红高墙,像是揉碎了苍穹,落尽琼花天不惜,封它梅蕊玉无香。皑皑白雪,叫人心生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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祥贵人从长春宫给皇后请安回来,走在西二长街,脚踏在新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刚经过承乾宫,正要往永和门走,竟然迎面看到了苇尔与费涟在廊下私语。祥贵人以为自己看错了,便问莞尔道:“那是不是苇尔?”
莞尔与苇尔是双生姊妹,一眼辨认出来,“正是苇尔,她怎么擅自从储秀宫出来了?”
“她在与谁交谈?”
“好像是费大人常带在身边的徒弟,叫……费涟。”莞尔仔细想了想答道。祥贵人站在不远处看着苇尔与费涟在窃窃私语。苇尔向四周望一望,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将手中的东西交给费涟。迅速地耳语几句,两人才分开,苇尔埋着头急匆匆地走开了。
二人的一举一动,都被祥贵人看得分明。趁苇尔走后,祥贵人便追上了费涟,费涟一见是祥贵人拦住了去路,一副神色慌张的模样,立刻跪下道:“给祥贵人请安。”
祥贵人心生疑惑,“刚才苇尔给你的是什么东西?”照常理而言,费伯雄为罗卿诊病,开具药方之后去御药房抓药,由储秀宫的宫人煎药,或者是在御药房煎好送过去,怎么会由苇尔与费涟在这里私相授受?
“没……没什么……”费涟支支吾吾的,还在试图遮掩。
“拿来!”祥贵人一边厉声命令道,一边伸出手索要。
费涟低下头,根本不敢看祥贵人,让她愈发觉得这里面有蹊跷。费涟见瞒不过祥贵人,十分为难地将刚才苇尔给的东西交给祥贵人。祥贵人打开纸包,只见纸包中赫然有两整块红花饼。
祥贵人大惊,手一抖,不敢置信地问道:“这是苇尔给你的?”红花是什么东西她一清二楚,此物出现在后宫意味着什么她亦一清二楚。
费涟如同捣蒜一般点点头,心知自己闯下大祸,祥贵人立刻将红花收到自己口袋里,然后急着打发费涟离开:“你们胆子也太大了!”祥贵人压低了声音,严厉呵斥道:“竟然敢在宫里私相授受这种东西,今天的事情,多亏是遇到我,要是被旁人看到了,当心连累你们主子!赶紧回去!”
费涟低着头一溜烟地跑了,祥贵人忧心忡忡地望着他的背影:“莞尔,刚才与费涟私语的真是苇尔吗?会不会是我们看错了?”祥贵人内心里无比希望,没有她想的那么糟,也许是她瞎猜的。
“苇尔是奴婢的亲姐姐,奴婢不会看错的。”
祥贵人紧紧地握着口袋,皱着眉头,“可她为什么要给费涟红花?”
红花,此味药材活血通经,对于孕妇来说是大忌,一旦孕妇服用红花,十成九会导致流产。祥贵人心知肚明,苇尔给费涟红花,无异于罗卿给费伯雄红花,费伯雄是彤贵人龙胎的保胎御医,罗卿到底想干什么?祥贵人心底发寒,红花药性猛烈,在后宫之中几乎是禁药,御药房更是严格管控红花的数量,连御医给小产的嫔妃落红,用红花必须详尽记录在册。罗卿到底是从何得来的?
“卿儿到底想干什么?”祥贵人自言自语,如若真同她猜测的一般,罗卿就是走在悬崖峭壁上,谋害皇嗣是诛灭九族的大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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