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出来,这座“馨宜花园“已经有些年头了,放在21世纪初的时候也算是高收入人群才住得起的中高档住宅,可惜随着雁息市政府开始推广在城市原有基础上发展旅游业后,中西融合的半欧式建筑风格就被认为是不伦不类的审美,久而久之,开发商懒得多在这片土地上多费心思,也就导致包括平湖区在内的西区成了知名的“贫民窟”,生活环境与治安管理都极差,谁也不愿意来啃这块硬骨头,形成了恶性循环。
早些年这片区域的流浪汉拉帮结伙,偷窃抢劫争地盘的事做了不少,那时候监控还没普及,出了事根本就找不到人,甚至经常有无名尸体被发现烂在角落里无人问津,恶性案件频发一度导致雁息市风评下降,上面对此不满,于是严令整治西区。
把乌烟瘴气的西区整改成如今的模样,将犯罪多发范围缩小到三街里已经是各部门联合整治了四年的结果,足以见得西区的某些势力扎根有多深,如果不是背靠青山,没有绿水的滋养,想来这些野草也很难疯长到这个地步,动了西区,就相当于动了一部分人的饭碗,各种势力交织,相互依存相互制约,也就形成了如今的局面。
想当初姜惩刚进市局的时候也怀着一腔热血,曾下定决心要在三个月内整顿西区的恶势力,没多久就发现自己这个菜鸟的一厢情愿实在太过理想化,往难听了说,就叫不知天高地厚。
当时的挫败至今记忆犹新,时隔多年再次踏上这块山高皇帝远的土地,他似乎仍能听到年轻时的自己心碎的声音,用狄箴的话说,他这是PTSD了,创伤后会产生的应激反应,只能靠时间疗愈。
三街里的一草一木让他触景生情,姜惩愣了好半天,直到宋玉祗伸手在他面前晃了一晃,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在执勤时走了神,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心,强打精神。
“人啊,不服老真是不行,岁数大了,通宵也是真熬不动了。”
姜惩这才想起自己刚刚是在敲门卫室,半天都不见动静,便用指甲刮了一片门玻璃上混着泥土的薄冰,往里看了才发现室内堆满凌乱的杂物,完全没有人使用的痕迹,门上还挂了把生了厚锈的大锁,瞧这样子,荒废了应该不止一两年,早就被人私自占用充当库房了。
“干什么的,鬼鬼祟祟!”
两人还没来得及问过彼此的看法,身后就传来苍老却中气十足的一声喊,回头一看,一个形如枯槁的老人正端着尿盆盯着两人,从头到脚都写着“警觉”二字,大有应付不了他的盘问就要给人施肥的意思。
宋玉祗毕竟年轻,没怎么见识过这种场面,下意识就要掏出警官证向人民群众说明来意,姜惩赶在他动手之前先一步拦住他,跟他勾肩搭背,拇指一蹭鼻尖,做了个痞气十足的动作,连说话的语气也带了几分随意。
“哟,老头,你住这吗?”说话时,他还翘起一只脚来抖了抖腿,那德行跟街边不务正业的小混混没什么两样,任谁也瞧不出他身上有半点警察的凛然正气。
意外的是,姜惩这种不恭不敬,还带了些许下流意味的反应反倒让老人放下了戒备,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二人:“怎么着,你有事?”
“算是吧,就一点点,想来打听个人。”
“打听人?你是什么东西,居然敢到这儿来东问西问的,真是给你小子点脸……”话还没说完,老人突然息了声。
宋玉祗见对方突然一脸尴尬的神情,心虚地舔起嘴唇,还当是姜惩终于表明身份,哪成想一扭头就被雷了个外焦里嫩,只见他这位经验丰富的好师父手里捻着两张百元大钞,在老人面前晃了晃,钓鱼似的让老人看愣了去,脑袋像拨浪鼓一样,随着姜惩的动作,紧跟着红色的毛爷爷左右摇摆。
“来打听个人,也不知道你老家伙能不能行事,不成的话我可就找别人了,时间都挺宝贵的,别相互耽误。”
见钱眼开的老人立刻换上一幅谄媚的笑容,口水都快流了出来,连连点头,与方才那副斜眼看人的嘴脸大相径庭,“别啊小哥,我岁数大,这一片没人比我更熟,上到四十年前,下到明后天的天气预报我都了如指掌,你想知道啥尽管问啊!”
眼看着老人伸出手来讨钱,姜惩也不小气,直接把两张钞票放在老人摊开的手掌里,终于放开宋玉祗,摸出根烟来咬在嘴里,两手揣在裤兜里,两条腿交替着抖了起来。
“打听个女的,叫兰珊,听说她就住这里,听没听说过?”
说到“兰珊”时,老人的脸色明显一变,紧着把钱塞进怀里,估摸着是想开溜。
就在他拔腿以前,又是两张红色钞票在他眼前一闪而过,被金钱勾引的老人当场立正站直,把尿盆放在路边,无所适从地搓着两手,看样子是又馋姜惩的钱,又不敢轻易透露真实情况。
而见了老人这般反应,姜惩和宋玉祗心中已经了然——看来他们找对了地方。
“这……你你你,找她干……”
不等老人问完,姜惩又拿出二百块钱拍在手里,意思很明显,是在为老人的答案加码。
“这个……我是正经人,做事得问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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