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她拉着他的时候,只觉得他的手比冰还要冷,想来淋了时间不短的雨。
初春天气乍暖还寒,这么冷的夜晚,他只穿件旧衬衫,淋小半宿的雨,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更何况这个连饭都吃不饱的少年。
池冰只觉得心脏被撕扯样的疼。
“家庆,还好有你,不然我真要被吓死了。喏,这是我爸爸从前的衣服,你要是不嫌弃就换上吧。你的衣服湿透了,感冒就遭了。”
少年低头默默的看了她好一会儿,才接过她手上的衣服转身去了另一个房间。
池冰的父亲是梁城建筑三公司加工厂的一位工人,母亲是食堂的厨师。现在的这所房子,就是公司按户分配的住宅,属于老式的两室一厅一厨,另带了个特别宽敞的院子。
她父母去世后,她是合法继承,一个人在这里生活了六年多。
池冰盯着关闭的房门,耳朵里听着门里不太清晰的窸窣声音,热气一个劲儿的朝着眼睛里涌,被她强行忍住了,转身进了厨房。
她不想被他看见流泪,那会让他误以为她是在可怜他。
她的少年是世上最好的少年,用不着任何人的怜悯,她只是心疼他而已。
池冰的父母当年是公出牺牲的,属公伤,她做为遗孤,每个月可以拿五十块钱的抚恤金。
五十块钱对于一个家庭来说着实不多,但她一个女孩儿,有房住,吃得少,日子也能将就下去。至少在这风雨交加的夜晚,不至于身无归处。
申家庆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客厅里的圆桌上已经摆了一大一小两碗热腾腾的面条。
“咦,我爸的衣服你穿上还挺好看的。我晚上没吃饭,刚煮了面条,陪我吃啊。”池冰举着双筷子递给申家庆,年轻的脸上洋溢着笑容。
申家庆看了眼面条,嘴唇动了动,终是什么也没有说,垂眸接过筷子,坐在池冰对面,挑起一缕面条送进嘴里。
池冰也坐下开始吃面。
晚上她吃过饭了,现在也并不饿,面条是特地煮给他吃的。他冻了半宿,需要暖暖身子。只是她知道,家庆素来一身傲骨,在饿得直打晃的时候,宁可冒着危险去河里摸鱼,也不接受任何人的施舍。她只有以自己为理由求他,他才能接受得坦然一点儿。
没有配菜,也没有油,只是简单的白水煮面,加了点盐,吃在申家庆嘴里,却是难得的美味。
申父吝啬,母亲去世后,他已经很久没吃过面条了,就是热乎的东西都没吃上过几次。
在这个尚有些轻寒的雨夜里,一碗白水煮面,不仅温暖了他的身体,也温暖了他干涸寒冷的心。
这份温暖,来自于和他萍水相逢、无父无母的小女孩。
他不傻,知道池冰特地给他煮了吃的,他不想也不能辜负一个女孩的心意。只是在心里一次又一次的告诉自己,一定要保护好她,让她以后过上好日子。
他吃得不快不慢,从小在暴力和苛待中长大的少年,吃饭的样子居然很斯文,很好看。
池冰不时的抬头偷看他,两人中间隔着蒸腾的雾气。
少年的脸掩藏在雾气后面,神色模糊不清。
“你知道?”申家庆的声音打破了一室静谧。
“啊?知道什么?”池冰一惊,下意识的回问一句。
申家庆抬头看了眼一脸茫然的池冰,眸光黑浓,他重新低下头,“没什么,吃面吧。”
少年的面很快见了底,池冰放下筷子,打了个哈欠,把自己剩的大半碗面倒进他碗里,他惊讶的抬起脸,她已经放下碗,转身离开了客厅。
“我吃不下了,你都吃干净啊,面条可贵了,不能浪费。吃完了就睡吧,说好了,半夜不能偷跑啊,我怕打雷。”
也许是有了可以依靠的人,池冰躺上床没一会儿就睡熟了。至于他怎么睡的,她全然的不知情。
她又做了个梦。
梦里,是一片淡紫色的花海,轻风暖暖的将花海吹成连袂的波浪,花香沁得她每个毛孔都舒服的张开。
她在花海的这边,他在花海的那边。
少年迎风而立,唇角含笑,风姿飒爽。
“家庆,我在这儿。”她朝着他挥手。
他清俊的脸上笑意加深,细长有力的手指拨开花浪,向着她走过来,一只手上拿着鲜花织就的花环。
越来越近了,很快,她们伸出的手就可以在空中相握,画面戛然而止,不无遗憾。
“懒猪,起来没有,准备上学了。”
眼睛还没彻底张开,砸门声已经惊天动地的传进她的耳朵。
她爬起来,圆桌上的碗筷不见了,桌面也擦得很干净。隔壁房间床上的被子叠得很整齐,她爸爸的衣物折好了,放在被子上面。
这家伙,什么时候离开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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