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换骨散,日日服之,可换其面,改其骨,男女莫测,就是神仙来了,怕是也要捏个诀才能辨出一二。
只不过用之越多,需要忍受的疼痛越甚。
解药自然是有的,只是,如同周钊远那样偶然一次,解了便是解了。可对于她来说,若是直接服了解药,便就是将前时日日所受的苦痛一次性倒回,数倍百倍地还回来。
拉骨抽筋的痛,倘若一朝可成,去了半条命都是浅的。
周钊远不知她在想什么,只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盯着他手中的瓷瓶,莫名带了些决绝的味道。
下一刻,年轻夫子便就径直坐到了之前靠着的树旁,合了眼。
“……”倒留他一人伫立在篝火边,有些傻气。
整个后半夜,二人相安无事,原本周钊远还担心着她会趁自己睡着了过来摸了换骨散回去,实际上,那人却是当真睡着了。
他等了许久,久到那篝火都隐隐弱了光芒,夫子的脸重新拢在了碎发之下,颧骨分明——她又瘦了。
很久以前,他记得曾有个女孩,粉雕玉琢的模样,趴在墙头上看他练剑。
“你的剑法比我兄长的好看,你叫什么名字?”
周钊远那会儿应是将将七岁,闻声觉得好笑,仰了头问她:“你又是谁?你趴在我的墙头,还问我是谁?你不怕被抓么?”
“我不怕!”那女孩声音清脆,“我爹爹是大将军!我兄长是少帅!”
“你如何上去的?”
“我有□□!月初说会给我摘果子!”
这话前后没有什么对照,还是老葛过来与他说:“是太后娘娘的意思,刚刚在寿宁殿,太后娘娘说这团子颇招人喜欢,问她想要什么,她说来时路上瞧见一个宫里头伸出的果子,想摘一个。”
那女孩儿听不清楚老葛的声音,只继续问道:“你叫什么?你是这宫里的孩子吗?那你是不是也是皇子?”
这儿已经算是偏僻了,她一个小姑娘,又如何会走到这个地方?
周钊远本是不信的。
老葛说:“是魏将军领她进宫的时候没留意,叫她往偏殿这边拐过来了,方才魏将军亲自去跟太后娘娘告的罪。”
到底,他也没有告诉她自己是谁。
那时候,他想着,这样无忧无虑的女孩子,真是幸福。
后来,风雨欲来,母妃离去,他自废了一身未曾扎实的功夫,成了半个废人。皇陵清冷异常,老葛与他报说,西南宁城,魏氏一门全部伏诛。
冷夜中,他靠在石柱上,随意问道:“那个小丫头呢?”
“也死了。”
再后来,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外头已经有人等着。
“殿下!属下奉旨接殿下回宫!”
他撑着膝盖,喘着气,瞧向身前的老葛:“暗门,还有多少人?”
“殿下,别问了。毓妃娘娘定是不想看见您这样啊!”
“多少人?”
“……”
胸口处还有些闷痛,是刚刚于行初的掌风拍下的。于行初……
唇角勾起,只是到底没有勾出一个微笑的弧度便就停下。
这么多年,她不知他名姓,他亦是没曾知晓过她叫什么。
只记得那个唤着月初摘果子的女孩,隐隐是他此生见过最灿烂的笑靥。
魏将军一生征战,是大盛最利的剑,出则所向披靡,收则震慑四方。
只是那一日,母妃却是瞧着将军携着小女儿的背影,与他道:“远儿,记住这个人,这是大盛的脊梁,轻易不可断。”
“谁会断了大盛的脊梁呢母妃?”他不明白。
母妃却是笑了笑:“待到这世道平和下来。”
“远儿不懂。”他仰起头来,“远儿也不懂,为何父皇不来看母妃。”
“你父皇,在做一个决定。”母妃的手抚上他的头,轻轻揉了揉,“等他决定好了……”
后边的话,母妃没有说完,只是那双眼中闪烁,他觉得,母妃是在期盼着的。
直到那一日,诏旨传来,母妃一声冷笑。
那是他第一次看母妃完整地舞完柳暗花明剑。
暮春三月,绿暗红稀。
落英之下,是凋零残影。
第一次,他瞧见了母妃眼中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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