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

闻清钰抬眸看向闻承言，狭长冷峻的眸子里古井无波，冷淡点点头，然后道：“借过。”

闻父没动，垂眸看了眼傅晓，声音温和地问道：“你领着这么个小姑娘来看你妈？我还不知道她是谁呢？”

骤然被点名，傅晓错愣片刻，友好打招呼：“闻爷爷好。”

闻父：“……”

闻清钰垂眸看向傅晓，眼神惊诧。

闻父表情奇怪，看着闻清钰，似乎想问——

你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大个姑娘？

闻清钰却是在他开口前，拽着傅晓大步离开，并扔下一句冷清至极的话语：“妈还在等你，别让她等急了。”

傅晓眨眨眼，不知道是错觉，还是她想太多。总觉得闻清钰这句话含义深刻，好像是在让他爸抓紧时间去地下找他妈似的。

她握着伞，奋力回头看了眼，发现那个爷爷的神情更难看了，犹如雨中的厉鬼一样。

不是错觉，傅晓表情微妙。

看来，大好人闻清钰，也是个没娘爹不疼的小可怜，她心里一下子就充满同病相怜的怜悯，不由得抽出手，反握住闻清钰的大手，悄声安慰他：“你别难过，闻奶奶知道你现在过得这么好，这么优秀，肯定会非常欣慰。”

她说着，闻清钰打开车门，将她塞进车里。

也不知道他听没听清，傅晓心里嘀咕着。

车窗将雨声隔绝在窗外，车内一片静谧。

傅晓觑着闻清钰的神情，暗自思忖着自己到底该不该再次安慰。

几秒钟后，闻清钰抢先开口，他说：“叫我爸爷爷，我妈奶奶，那叫我什么？”

傅晓下意识脱口而出：“爸爸！”

闻清钰：“……”

他抬手按了按额角，眉峰蹙起，烦躁感从心头泛起，竟冲散了往年这个时候的暴戾心情。

车窗缓缓降下一丝，冰冷的雨丝顺着缝隙拍到他脸上，让他的脑子清明不少。

他说：“换个称呼。”

傅晓咬着唇试探：“叔叔？”

闻清钰：“再换。”

傅晓：“哥哥？”

不等闻清钰说话，她接连道：“清哥哥，钰哥哥，清钰哥哥？”

闻清钰只觉得头更疼了，一时间他分不清萦绕在心头那股又酸又涩，搅得他整个人烦躁不堪的感觉是什么。

他只知道，这一切情绪的来源都是傅晓。

闻清钰看着车外，雨似乎越下越大，从窗户落进来的雨丝淋湿了他的发梢，靠在车门上的手臂衣服也被淋湿，他一无所觉。

傅晓还在那边碎碎念，“不行，清哥哥听起来好像情哥哥哎，钰哥哥也不行，你又不是贾宝玉。清钰哥哥，这个也怪怪的……”

闻清钰猛然侧了下头，目光如炬地看着傅晓，像是她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

傅晓被他的目光吓了一跳。

“怎、怎么了？”

她圆润的眼睛干净透彻，眼神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身体紧绷着靠在座椅上。

蓦地，闻清钰扬唇笑了下，如沐春风。

整个车厢被他这一笑，都变得熠熠生辉起来。

他说：“没什么，想通一些事情。”

情哥哥，倒是挺好听。

说罢，闻清钰发动车子，往市区开去。

傅晓不知道他发什么神经，但看表情，就知道从早晨以来，闻清钰的低气压消失了。

他又变成那个面容严肃冷峻，实则脾性温和的好人。

傅晓偷偷松了口气，还是和善的闻清钰好相处。

早晨那种浑身躁动不堪的模样，真是有点吓到她了。

*

假期第三天，依旧在下雨。

傅晓已经不期待出去玩，昨天闻清钰一回家就开始接电话、视频，好多人好像突然想起他似的，来电慰问。

傅晓不经意间听了几句，好像说是每年闻清钰母亲忌日的时候，他就会变得狂躁、易怒、暴戾——应该是这么个意思，反正就是状态不好。

所以他的亲朋好友都来关心他。

有人见到他状态不错的时候还调侃他：“果然有了情况就是不一样，以往熬不过去的事情都能熬过去了。”

傅晓没明白，情况是怎么个情况？

但事关闻清钰，她可不敢明目张胆地探究，不然他肯定又搬出大道理来说教她。

傅晓对此深有体会，所以就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两人都在家里，闻清钰不愿意叫外卖，就让别墅的保姆李姨过来做饭。

李姨一进门，见到傅晓的时候还很吃惊，不过她挺有事业操守，知道主家的事情不该自己多管，再多猜测都死死压在心里。

李姨做晚饭，傅晓和闻清钰各占据沙发一头看电影。

屏幕上几个外国人语言搞笑，傅晓看得乐不可支。

闻清钰穿着居家服，斜靠在沙发上，也就是这个时候，他严谨的姿态才显出一点放松感，好像束缚他的枷锁松开了一块似的。

他没看电影，目光落到对面的傅晓身上，显出一丝缱絹柔和的意味。

傅晓穿着宽松的短袖，怀里抱着抱枕，盘膝坐在沙发上，手边放着李姨炸的土豆丸子，时不时往嘴里扔一个。

闻清钰的目光，在她洁白如玉的大腿上扫过。理智告诉她，应该提醒傅晓，在他面前不能穿这么暴露。就如同那二十一条规矩一样。

可感情上……闻清钰抬手捏了下额角，总觉得自己再这么心猿意马下去，就要未老先衰。

这时，李姨做好了晚饭。香喷喷的烤鱼上桌，她摆好碗筷，小心翼翼地往沙发边看一眼，才走进厨房。

傅晓什么都没注意到，抛开抱枕直奔餐桌。

闻清钰却是将李姨那一眼的神情看得清楚明白，他轻轻呼出一口气，走向餐桌的脚步都变得沉重起来。

很多在昨天猛然发现自己心思的惊喜之下，被掩盖的东西浮现了出来。

他是个理智成熟的成年人。

傅晓……还只是个孩子。

她把他当成长辈一样对待，亲近却不亲昵。

而他……却起了别的心思。

闻清钰垂下眼帘，莫名觉得——难堪。

被李姨用那样猜测的眼神看一眼，他就更觉得自己龌龊。

明明之前在孔西和叶新那听过更过分的话，他都不以为意。

可今天李姨的目光，却让他像被人剥光了心思一样，变态的念头浮现在人前。

他觉得自己像个禽兽，却又不敢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