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的时候,长月还没能赶到。
兰鸿只好把怀里的小丫头轻轻晃了晃,听她“嗯”了一声,就说:“我要走了。我虽是个穷书生,能去赶考,总有些家底的,回头等我家里捎了信,就找人送些银子给你。或者好歹送些被褥来。”
染烟听到兰鸿说要走,便已经清醒了过来。昨夜哭的太厉害了,头有些疼,倒似小时候生病的感觉。
有多久没这么放纵自己哭了呢?大概是娘离开之后,或者更早,模模糊糊意识到自己和娘的处境的时候。
从那时候起,即便是伤心,也只是偷偷地流泪,然后强迫自己停止哭泣。娘说的对,伤心难过是没有用的,要努力活着,吃饱穿暖,身体健康。虽然这些她还没有完全做到,但是至少可以做到不让娘因为她老是哭而难过。后来,娘不在了,就更不能哭了。
但是她的眼睛却总是不听她的话,很容易就涌出眼泪,她所能做的,无非是不让别人看到,尽量沉默和隐蔽。
昨晚真的哭的有些痛快。
可是如娘所说,哭并没有什么作用。兰鸿还是要离开,而她,又会孤孤单单一个人藏在这茅草屋里,时刻惶恐和担忧着,夜里睡觉也要特别警醒。
听到他后面的话,心里更加酸涩,却想起一件事来,忙说:“不用!不用!”
说着从兰鸿怀里坐起来,一边用手抓梳头上的茅草,一边说:“我不需要,我在孟府……是能吃饱的。厨房里的人其实对我不错,虽然我做错事要挨骂,但是我吃东西,她们都不管的。而且……”
染烟想起孟老爷,娘说他是爹,也偶尔对自己好过一阵子,可是……唉,总之要不是孟老爷,她也不能在孟府混吃混喝,长这么大。这么说,他总算是她的依仗。
“孟府的人不会把我怎么样的,真的饿死了冻死了……”
抬眼,却发现兰鸿虽面色平静,一双微阖的眼眸,却平白让人生出几分畏惧,就好似山里的野兽,看起来淡淡然,悠哉悠哉。但是,却令人心生警惕,唯恐下一刻就是利齿和巨掌袭来。
染烟本就对别人的情绪和危险比较敏感,这一眼看得,吓得缩了下脖子,脊背往后靠了靠,忘了原本要说的话。
“到时候送你什么你就拿着,我会留够进京赶考的钱的,你放心好了。”
兰鸿却睁开眼,原本隐在眼内的凌厉瞬间不见,变成满满的怜惜,伸手过来摸了摸她披散的乱发,温言对她说。
这一眼怜惜让染烟又忍不住想落泪,她赶紧低下头,假装去扯身上皱巴巴的衣裙。
也不是没人对她露出过这样怜爱又同情的神情,只是,这些往往都是短暂的,染烟生活在这里十来年,那些曾经对她目露同情的人,早都已经习惯了她这样存在于这里。
能怨谁呢?她们说,作为伎子的私生女,孟老爷没有把她们娘俩打死,已经是大慈大悲的大善人了!
再说,人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有的忙着争宠,有的忙着勾心斗角,有的忙着生存,有的忙着讨好主子……哪有空去一直关注一个不起眼的小丫头。
染烟想,兰鸿这般对她,可能也无非是因为刚刚认识。久了,就也会觉得她很是碍眼,惹人厌烦。可是兰鸿对她的这一点儿温暖,于她而言,已经如同天上的圣光,冬日的暖阳,夏日的树荫,感激不尽。
“不用管我。真的!”
这些年早已经学会讨好别人,千方百计获取一点好处,吃饱穿暖,少受些苦。可是对于兰鸿,她却突然矜持起来,不想从他再获取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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