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萧拓一面用饭,一面与管家说定了正房修缮的一些事,“……我真忙不过来了,你得空就替我过去看着,比照着静园那边刚建时的规格,我这么说你总该明白了。”

“就是不用太好,过得去就成?”管家赔着笑,“说实在的,小的总觉着您住得太简朴。”

萧拓吃了一块辣炒豆腐,瞪了管家一眼,“废什么话?二十六新人进门,就算想弄出什么花样儿来,时间也不够。”说完连夹了几块豆腐到饭碗里。

管家跟随他多年,知道他越是看起来生气的时候,心里反倒没火气,笑道:“多雇些工匠不就成了?您又不差这俩钱儿,木料石料什么的也好说……”

“你再说,信不信我大耳瓜子抽你?”萧拓扒拉着米饭,“照你这么干,又得有人弹劾我铺张奢靡。”

管家笑得更欢,“这算什么?咱家爷一年少说三百天被弹劾。”

萧拓气笑了,“皇上要是找辙不给我半个月的假,你是能补给我,还是能替我去当差?”

管家总算明白了,“那成,小的心里有数了,先凑合着,过一两年再好生修缮也就是了。”

萧拓皱着眉道:“厨房是怎么回事?这豆腐跟没放盐似的,只有辣味儿,欠卖盐的钱了?”

“那您就吃别的啊。既然不合口,怎么还左一块右一块地吃?”管家困惑地望着他。

“别的更难吃。”萧拓闷头扒饭,没多会儿吃完了那道辣炒豆腐和一碗白饭。忘了是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饭菜只要干干净净的,就尽量不浪费或少浪费些。

管家又好笑又心疼。

厨房的饭菜,除了特地准备,平日里的确是没个准成,这一餐你抱怨咸了,下一餐就敢不给你放盐——厨子都是起码二十年前进府,是老太爷的亲信的亲戚,在府里的腰板儿一向很直,外院没个正经的人打理,萧拓又是出了名的衣食方面最好打发,年复一年,那些人愈发地懈怠。今日估摸着厨房里又像平时一样,主厨早就回家了,只留了帮厨的人。

“把碎月居的厨子调过来一个,府里的调过去。”下人只要没有太大的过错,没踩线,萧拓都不会正经发落,“我不知道规矩细致是个什么玩意儿,陶师傅对膳食却很讲究。那俩小子跟着他吃的时候也不少,是该讲究些。”

管家笑出声来,“您这都什么跟什么?陶师傅听了得怎么想?”顿了顿,又道,“明白您的意思,陶师傅在宫里耳濡目染那么多年,稍稍点拨一番,厨子的手艺就能进益些,等到学得像样了,再回府里也不迟。”

“明白就成。”

管家知道他不但没吃饱,更没吃好,建议道,“去老夫人房里讨几道菜过来?听说她老人家的小厨房里做的饭菜很精致。”

“她才不会管我。”萧拓睨了他一眼,漱口之后,嘀咕一句,“做得这么难吃,也是本事。”

管家想着的是正经事,“吉日前后,是不是得从外面请几位名厨过来?不然席面都得让酒楼送。”

“凭什么花冤枉钱?各房都有小厨房,饭菜都做得很好,除了老夫人房里的,明早全拎到内外的大厨房。哪个不肯,不尽心,让自个儿主子来我跟前儿领三十板子。”

“……”管家也不知道他这是精打细算还是抠门儿,更不知道来日的五夫人受不受得了他这种做派。

“里外的大厨房都是摆设,理事的从膳食方面捞油水,一来二去的,就我一个吃大厨房那些二把刀做的四不像的傻子。”萧拓站起来,晃了晃颈子,“今儿不想忍了。我找地儿蹭饭去,晚了就歇在别院,不用等门。”

管家送他上了马车,才笑呵呵地安排诸事。

萧拓还算有口福:攸宁傍晚时乏了,睡了一觉,醒来刚洗漱以毕,唤人摆饭,他就来了,听他说没吃饱,自是邀他一起用饭。

“没特地准备,将就着吃几口。”攸宁与他去了书房院的小花厅,在饭桌前落座。

筱霜晚玉摆上四道菜、两碗白饭,看到萧拓打手势,便悄然退了出去。

攸宁看着两个人的背影,扶额。

菜是辣炒雪里蕻,清蒸鲥鱼,香椿芽炒鸡蛋,辣炒豆腐。

萧拓蹙眉,忍着没数落攸宁。她饮食该以清淡为主。

“鲥鱼是徐少晖送来的。”攸宁道,“他祖父有一阵总骂你,害得徐少晖没了官职,你该记得。”

萧拓莞尔,“记得。徐家都那样儿了,你倒也没疏远他们。”

“徐少晖品行很好。”攸宁亲手递了筷子给他,“家师一直记挂着他。”

“当初只是借题发挥,单说这个人——”萧拓思忖了一下,“没锐气,就像是不知道在为谁出生入死,对我有很多猜忌。过于赤诚,又过于没有赤诚之心,那就算了,强行用那种刀,害人害己。”

攸宁把清蒸鲥鱼往他近前挪了挪,“过于赤诚,又过于没有赤诚之心,怎么说?”

“将士征战,该只为止战,只为百姓。”萧拓对她笑了笑,没掩饰由心而生的几分失落。

“有时候会不会真心寒?”攸宁起身,从一个柜子里取出一小坛酒,两个白玉杯,送到他手边,“我就做做样子,你喝点儿,难得有幸请你吃一餐饭。”

萧拓微笑,透着点儿满意,拍开泥封,斟了两杯酒,把一杯送到她面前,这才答她那个问题,“会,经常。文官厌我恨我也罢了,袍泽如此便真的不好过。我再不济,再不是东西,用兵方面,从来只为百姓。偏偏如徐少晖一样的不在少数。”

攸宁凝着他,“没法子。你从器重再到放弃的那段时间不长,不够他了解你,不像真跟着你杀敌、愿意了解你的那些铁血儿郎。再说了,你也该明白那样的人,他们不是不能为家国拼上性命,可这家国,到底是谁的家,谁的国?他们只是担心,今日之于家国的功,来日成为家国的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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