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长磐他爹约莫是有年头没沾酒水了,半碗村酿土烧下肚舌头便大了,脸也涨得通红,颠三倒四就是那两句,不外乎石头可别得了点小便宜就跟人家卖乖,咱们本本分分凭力气挣钱,要是别人有什么难听言语就当他是耳旁风,还有乡里乡亲的,要是咱们家日后发达了,谁家有个小灾小病也别忘了帮衬一把....含含混混絮絮叨叨。
壶中浊酒见底,魏长磐接过娘亲去灶下调配的醒酒汤,扶着墙走路都踉跄的爹,一小勺一小勺半喂半灌进嘴里,随后扶着这个喝了半辈子里最是舒心年夜饭的庄稼汉子到床榻上,盖上褥子掖好被角,不过半晌后如雷鼾声渐起,他才放下心来。
看来今夜只能是母子二人守岁了。
床榻上不时传来个心满意足的响亮酒嗝,被这酒水掺杂着糜烂饭食气息熏得头昏脑涨,少年郎捏着鼻子苦笑,对着正在整理碗筷的娘亲说要出去透透气,便穿好那件陈嬷嬷缝制的厚实棉袄推开家门。
屋外寒风不凌冽,月明星稀,更兼有爆竹声声,家家欢宴。
被冷意淡去了通红面颊,魏长磐情不自禁,放声长啸,声响旋即泯没。
一年以前,他对往后日子的憧憬,无非是顿顿干饭再偶尔能见着肉菜,等自己年岁长了些,挣着些钱了,就去把娘的病好好医医,再去帮爹多种几亩地,日子自然也就不会如此拮据。至于娶媳妇生大胖小子的羞人事,那还早着哩。
现如今的光景,比起往日已是天壤之别,米缸里藏着的十几两散碎银子和铜板,底气就是要比点灯菜油都买不起的日子足。
魏长磐搓手跺脚朝着小青楼走去,一层楼武夫还远远达不到寒暑不侵的程度,比起寻常人来五感反倒还要更敏锐些,只是论起忍耐来要超出许多。
青山镇除夕夜,除了吃年饭放爆竹的风俗,还少不了给家里孩子做个竹篾子蒙红纸的灯笼,挂在根纤细竹竿上,里头再点上根蜡,若是穷些的就放上根浸了油的布条,一样能点着,只是远不如点蜡来得耐烧,还有些提着灯笼跑快些,其中火苗都窜上来把整个灯笼都烧没了的,每年总有这么几个倒霉蛋,除了回去找爹娘死缠烂打再做一个还有什么法子?脾气好些的好言劝慰几句再做个新的,脾气差些就要年后算账吃竹笋炒肉咯。
魏长磐手里的灯笼三四年前就是自己做的,一年到头攒下几枚铜板一多半都花在上面,除了买红纸外,还学会了自个儿做蜡烛,虽然手捏的歪歪扭扭黑不溜丢,却比浸油布条要好用太多,而且竹篾子灯笼编得小巧玲珑煞是可爱,惹得许多镇上孩子艳羡不已。
这是他一年一度仅有的风光日子,唯有这天他身边才会围着一群想让他帮着做灯笼的玩伴,只是灯笼到手以后没几天玩儿烂了,倘若又有些什么新玩意儿来,魏长磐也就慢慢被疏远开去。官兵捉贼之流要靠着人高马大的游戏他体弱有吃不饱饭,当贼跑不过官兵,当官兵追不上强盗,一次两次还好说,回回都是如此,哪还有人乐得陪你耍?也就只有吴铜钱,大概是穷家孩子天生亲近的关系,时常仗着自己在孩子群里的威望,给魏长磐强行安排上了最是轻松的官兵领头角色,由他这么个先锋大将出马,三下五除二就把这么些个四散而逃的盗匪们一一缉拿归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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