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陵郡富庶,当年荆王无子病卒,朝廷就将其收了回来。王府封存完好,所需之物一应俱全,所以殿下轻装简行即可。”

张华的字里行间都在暗示着皇帝废黜他的决心,这完全可以说是有备而来。难怪四年来皇帝一直不让他接触朝政,原来是早有易立太子的心思。至于储君年幼什么的,完全就是借口!

晏琮虽于国事无甚见地,也无心经典,但太子的身份令他享受了四年的尊荣。武陵富庶,可储君一旦登基,那就是富有四海,又岂是一小小郡国可以能够比较的?

“殿下。”小太监捧着圣旨走到晏琮面前,颔首低眉。晏琮默然半晌,才颤抖着抬起手,拿起那明明是丝帛所制,此刻却重若千钧的圣旨。

甘露殿,大病初愈的李骊面色苍白如纸。久在病中气色不好,如今帝王无情的旨意猝然到来,叫她防不胜防。心中那最后一点期冀,也随着晏清那比此季夜间秋风还要肃杀的文字湮灭。

张华漠然而立,声音尖细:“夫人李氏,暂掌后印多年,不睦宫闱,骄矜善妒,致朕登基以来,子嗣稀薄。”

“中秋昭阳殿失火一事,经有司查明,尔难逃干系。朕念尔侍朕多年,诞子有三,虽有大过,亦存小功,故从轻发落。禁于宫室,无诏不出,仍留封号,供奉如常,钦此。”

张华慢慢卷起圣旨,走到李骊面前躬身道:“夫人,陛下有两句话吩咐奴才带给您。”

啪!

李骊突然爆发,抬起手就是一巴掌招呼过来。张华躲闪不及,硬生生受了,干瘪的脸上立刻充盈起一片不自然的红。

“你这狗奴才!居然敢假传圣旨!”李骊目光似刃,狠狠地剜着张华,“本宫分明没有做那样的事!本宫是冤枉的!都是你,是你收了晏珩和江若柔那对贱人的好处,帮着她们栽赃陷害本宫!本宫不服,本宫要见陛下!”

脸上火辣辣的疼,但老练的张华依旧表现的波澜不惊,他垂着眼,淡淡道:“夫人不能给奴才扣这么大的帽子,世上没有密不透风的墙。夫人自己做了什么自己知道,这么些年,陛下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至于陛下,您是见不到了……”张华轻轻摇头,“奴才刚刚去建章宫传了旨,如今皇后娘娘新立,嫡庶立判,储位更替……这新旧事儿赶在一起,陛下可不会得闲。”

“皇后?陛下立后了?”李骊不可思议地抬头,猛地上前,提起张华青黑色的一领,咄咄逼问,“是谁?是谁?”

“回夫人,是江皇后。”张华对上李骊盛着怒火的眸,毫无惧意。

“江若柔!”李骊撒了手,倒退两步,咬牙切齿道,“那个狐媚子!入宫便夺了本宫的宠,这也就罢了。如今竟迷了陛下立她为后,夺了本该属于琮儿的太子之位!”

李骊身子尚虚,胸膛随着满腔怒火剧烈起伏,引得她咳喘连连,但那阴鸷的眸中凶光不减:“早知道当初就应该往猗兰殿也放上一把大火!本宫只恨,恨晏珩没有死在中秋夜里!那把火没能把他烧成灰烬!”

“夫人这是做甚?”张华这才皱眉,挥手让左右按住她后,拿绢塞住她的嘴。

“您这样说话,是一点也不为荆王、湘王、越王考虑。陛下若是知道了,难免不会迁怒。”

话落,李骊果然停止了挣扎。

“陛下命奴才告诉您,情分已清,不必再见。日后望夫人为三王着想,谨顺安分些。”张华冷冷道。

“情分已清,不必再见……”

多年的念想随着江若柔封后的消息断的干净。同晏清昔日的情分,也被那人高高在上的驳回。

她恍惚间想起了那年太子大婚,宣武门外钟鼓齐鸣,好不热闹。盛装的太子执起太子妃手,在众人的簇拥下缓步走在御道上。

他承诺会对自己好,可他是太子,总有一天要成为天下的主人。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于他来说,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也许世间男子的承诺,多少都掺杂了虚情假意。所以,此刻他牵着他十里红妆聘娶的太子妃,接受万众跪拜。而她,只能同那些臣民一样匍匐在他和她脚下,言不由衷的祝福。

她等啊等,等到付氏被废,等到自己年老色衰,与他记忆中那个不可亵渎的仙子再无一分相似。等到流水一般的美人被晏月送入,她们一颦一笑都像极了那个温婉亲和的女子。她看着晏清左拥右抱,却无能为力。

他给了她荣华富贵,让她开枝散叶,让她飞上枝头短暂的从麻雀变成凤凰。可他能给的,也能收回。

“情分已清,不必再见……”

李骊眸中的恨意倏然消散,爱也好,恨也好,个中滋味,无法言明。晏清可能对自己动过情,可喜新厌旧是人的本性。

那份情本就虚挂在枝头,而长安,已经入了秋。

秋风吹渭水,落叶满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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